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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聆诉堂前语(82)

作者: 相与步于中庭 阅读记录

“恭喜这位先生拍到了我们这件比玉龙凤合卺杯。”

魏浅予感觉自己耳朵嗡一声鸣音,暗自松了口气,终于把他干爹的宝贝拿回来了。

沈启明也跟着松了口气,坐回椅子上,后背都出了层汗,风文甲再跟下去,他们回去真得吃顿家法才行。

聂瞎子的时间不多了,魏浅予走过手续签了合同拿上杯子就往外跑,沈启明带来的专人处理后续流程,追上他小叔去停车场开车。

外边雪还在下,天空阴沉沉的,马路被完全盖住,白茫茫一片昏天黑地,

魏浅予坐在车上,沈启明打火开车,他朝上深深吐出一口雪白的气。

“干爹,我马上就能回去了。”

今晨的雪到中午越下越大,天一直是灰的,这样的天叫每个人心里都难痛快,阴郁似乎压进人心里。

聂瞎子已经插了氧气管,睁着眼,出气多进气少。他脑子里迷糊朦胧,耳边收音机咿呀放着不知道被梁堂语循环了多少遍的戏,十六年前的今天,也是这样的大雪,风如许就死在这样的雪里,他断断续续说着胡话,眼前时而是十六年前,时而是现在,时间于空间逐渐重叠,嘴里絮絮叨叨又咿咿呀呀。

梁堂语在病房里站着、坐下、踱步到窗前又走到门口……他师父已然要不行了,可魏浅予还是没有回来。

他心里乱成一团,怕他来不及见最后一面,又怕他雪天路滑半道出事。

第67章 拦棺

“堂语……”

聂瞎子一直迷迷糊糊说梦话,突然有某个瞬间,头从枕头上转过来,虚弱看向他,梁堂语连忙抓住他手,倾身把耳朵贴过去,“师父我在这里,你有什么要交代我?”

“我知道你明白……”

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聂瞎子这几句话说的一点都不糊涂,“我收你为徒是因为予崽。”

其实雨毛皴能不能传下去都无所谓,但魏浅予想帮梁堂语,求着他哄着他,他不愿那孩子难过,这才重新动笔收徒,他不要梁堂语叫师父,不要他侍奉终老。也是因为从一开始他收徒的目的就有愧。

梁堂语点头,握着他手说:“我知道,师父。”

他不痴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关系。

“我传你技法,没留一点后手。”

聂瞎子一直不想叫梁堂语承他恩情,但临死前,还是抱了私心,想厚着脸皮拿这事讨个承诺。

梁堂语说:“我知道,师父。”

“你还叫我师父,师父临死前求你件事儿。”

聂瞎子死死攀着他手,几乎是用尽全力,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他瞪大眼睛,好似真的放心不下,喉咙里没有气了也要坚持说完,嘴竭尽全力张开,声音轻飘的像呼吸。

“别……辜……别辜负……他……”

明明是中午,室内昏暗的却好似傍晚,窗外的天更阴了,狂风夹暴雪肆虐拍打玻璃,路旁梧桐树张牙舞爪,乌昌已经十年未逢这样恶劣的天了。

收音机里的戏唱完,空磁带还在转动留下沙沙噪音,衬的室内更加安静。

梁堂语坐在床前静静握着老人的手,这次没有再去按循环键……因为已经用不着了,没人听了。

磁带转过空白,沙沙声蓦然被一段清澈笑音取代,“别闹了别闹了,皓然。我念,我念还不行吗?”

梁堂语惊愕扭头。

“好啊,那你念,我录着呢。”

这是年轻时候的风如许和聂皓然的声音,梁堂语怔愣看向收音机,播放灯光闪烁,室内静匿,从巴掌大的机器里里传来几声极轻的呼吸声……

那是当年有人拿着收音机贴近嘴边产生的风音

这几声呼吸穿越了时间,响在梁堂语耳畔

风如许用忍笑又略含羞涩的音色说:“皓然,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一直一直等着你。”

播放键嘎嘣跳回原位,红灯灭掉,病房归于寂静。

梁堂语这才明白,原来那卷带子的尽头是在这里。

他师父午夜轮回重复听的,也是这几句话罢。

病房两侧门扇豁然咧开,魏浅予带了满身风雪冲进来,长睫结冰,脸色分不清是红是紫,羽绒服帽子扣在头上,毛领肩膀落了厚厚一层没化的雪。

他站在门口,怔愣看着前方躺在床上的人,寿衣摆在床头,是坐在床边的梁堂语出去买的。

“你怎么……?”梁堂语惊诧抬头,见他羽绒服上冻了厚厚一层冰雪吓了一跳,赶忙过去要给他把外套脱了,魏浅予的手没有半丝热气,像冰棍一样冷硬,梁堂语揣进怀里捂,惊问:“你怎么弄的?沈启明呢?你自己跑回来的?”

魏浅予不答,眼睛似乎都被冻住,外头冰天雪地,他一路刀割似哪哪都疼,此刻却觉不出半点了,掀开结冰的眼睫,讷讷问:“我干爹他……去了?”

梁堂语把自己外衣拎过来给他穿上,低头见他裤子上也都是雪,皲裂似的,猜在路上摔了不止一跤,他心疼,艰难回了个“嗯”。

魏浅予深深出了口气,没有像梁堂语预想中那样失控大哭扑上前。他眼珠往上看憋住泪,从他师兄怀里抽出手,冻僵的手指掀了三次才勉强打开抱了一路的锦盒。

他把里边的碧玉龙凤合卺杯捧出来,跪在床前给他干爹塞在手里,聂瞎子的手已经僵了,五指不和谐的卡住。

“你摸摸。”魏浅予说:“是不是你家的。”

“我给你拿回来了。”他往前膝行,离得更近,“你这个小老头,说要等我回来看一眼的……”

说到这里,他红着眼圈哽咽住了,他不想叫这人看见自己哭,额头抵在床沿整个人无力摊坐地上,没发出声音,只有肩膀颤动。

沈启明在他之后很久才进门,狼狈又气喘吁吁,梁堂语看他比魏浅予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西服冻得嘎嘣硬,进门脱外套抓过陪护床上的被子裹在身上,上下门牙冻的直打架,一连三个喷嚏惊天动地。

梁堂语把门关上,蹙眉问:“你们怎么弄成这样?”

“狗……王八蛋!”

沈启明冻的嘴都瓢了,连出来的气都不是热的,暴躁骂,“风文甲那个狗王八蛋!在拍卖场上没争过我小叔,出门把我们车给撞了!”

“这样的天,根本打不着车,我们叫了几个附近人,加钱都不给开,我小叔没法子,带着我一路跑回来的!”

梁堂语听到车祸心差点蹦出来,又听见他们一路跑回来,拳头嘎嘣一握,着急问:“你们受伤了没有?”

沈启明嘶吸了口冷气揉脑袋,“”他因为惯前额撞在方向盘上,耳鸣半天意识才缓过来,“我小叔没事,给我头上磕了个大饽饽。”

“他妈的这姓风的是真疯了吧!”

他再哔哔什么梁堂语没听见,过去蹲下直接把魏浅予搂在怀里,他不管有没有外人,会不会过分亲密,压着声,极尽温柔问:“疼不疼?”

他搂着魏浅予冻僵的身子,妄图用自己的身上的暖和气把人焐热,想连身上带心上,替这人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