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朱砂聆诉堂前语(67)

作者: 相与步于中庭 阅读记录

沈启明领着他们过去看——荣汇楼包间很大,边缘排了茶桌,供人饭毕洽谈。沈启明叫人把茶具撤了换成了一套光洁的黄铜研钵,瓷碟、朱砂石、砚滴等一定俱全,皆摆放整齐。

梁堂语看他们备的东西,又看魏浅予手上那一小块纱布,不确定地问:“你要研砂?”

天然颜料很多有毒,朱砂不能碰伤,这也是沈家人需要养护双手的原因之一,手伤一寸便多日不能做活。

魏浅予说:“是啊。”

他看出梁堂语担忧,俏皮解释,“师兄放心,伤在掌心,我就稍微展示一下,仅用指尖。”他说完把纱布揭开,伤口由白皙掌心衬的一片红,接过沈启明递来的肉色创可贴贴上让伤口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梁堂语不知道该怎么劝,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回到座位脸色一直不好看。

魏浅予不愿他师兄担忧,卖乖又讨好地打开菜单跟他一起看,“师兄,你有想吃的菜吗?今晚我请客。”

梁堂语说:“我都可以。”

他又翻到酒水问:“你今晚想喝什么酒?”

梁堂语想到一会儿魏浅予也免不了得喝,明明只是个孩子,就得应酬推杯换盏,“花雕吧。”

花雕度数相对小,必要时候他能替对方挡一挡。

花雕沈启明准备了,魏浅予又叫服务员加了两个他师兄爱吃的菜,关上包间门回来,拎起水壶给他师兄倒茶。

“这是启明从北京带回来的碧螺春,我给你沏一杯。”

……

沈启明捧着茶杯坐在对面,眼观鼻鼻观心看着他小叔像只兔子似的一点脾气没有的讨好人,总觉这画面诡异。

第57章 心上的人

约好的整点,魏浅予老师和文森特也没有迟到,三个人到门口去迎,挨个握手,魏浅予的老师中文很好,文森特就差了点,说话蹩脚中英文交替往外蹦,令人费解。

一阵寒暄过后上楼入席,服务员开始传菜。

菜品精致,魏浅予又会说话,席间欢笑不断。吃得差不多了,他跟文森特介绍自己的想法,又展示了研砂过程,文森特看着浑浊的颜料层层分离逐渐清冽,觉着不可思议。

沈启明在旁边用英文解释他小叔的这手艺叫“朱砂水飞”,又说这双手从小如何将养,如何保护。

“可是。”

魏浅予洗完手正用他师兄的手帕擦拭水珠,文森特看他掌心的创可贴,用并不熟练的中文说:“它为什么会受伤?”

魏浅予把手帕折好塞进兜里,扬起手笑了笑,沈宛鸿说过,中西文化存在差异,可就在刚才,他觉着生而为人,有些东西是相通的,能够打破国界壁垒,他用文森特能更清晰感受的英语说:

“In this world,there are always things more important than life , such as flowers in spring, such as snow in winter,such as moon outside the window and……”

他看了眼梁堂语,“people in the heart。”

(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比生命还重要,比如春天的花,冬天的雪,窗外的月和心上的人。)

梁堂语并没有听懂魏浅予说了些什么,就见文森特瞪大蓝色眼睛,整张脸笑了起来。几人回到席上,文森特对他的商店街引入传统颜料项目十分感兴趣,魏浅予又浅略介绍了自己的经营规划,还拿出了计划书。

文森特考虑后决定先拿一部分货品回去宣传试销,后期合作要根据试销成绩调整,但有一个要求,他得是独家。

魏浅予答应,接下来的事宜便由沈启明去对接。

聆染堂的事情告一段落,魏浅予拉着他师兄一起去给老师敬酒,不遗余力向他老师介绍梁堂语,展开他师兄最近用雨毛皴创作的作品。

他老师研究国学多年,看梁堂语的作品技巧甚佳,气韵皆备,这是天赋,不等他们开口就主动问能不能多给几幅,想带回去参加“沙龙”。

爱才之心人皆有之,留学那时候他就非常喜欢魏浅予,这个浑身都是中国气息的男孩。对待与他同出一门的梁堂语也很喜欢,乐于帮忙宣传。

这算是意外之喜,几人又喝了会儿,文森特对于沈启明带来的各种酒非常好奇,魏浅予也豪迈,挨个打开给他品,一圈下来都喝红了脸。

沈启明酒量算好,撑着给人打了车,还不忘送上他小叔提前备的礼物,一个是八宝绿如意,一个是金镶绿松石鼻烟壶。

商业区红灯酒绿,远处夜色苍蓝,魏浅予站在饭店门口,意识还在就是浑身很热,即便有他师兄不断给挡酒,他也喝了两小盅,强装无事让沈启明先打车先回聆染堂,目送对方离开,没站稳磕在他师兄怀里。

这一晚上,国外市场有眉目了,他师兄的画展也能筹备,有种尘埃落定的庆幸。

荣汇楼门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梁堂语将他搂住,今夜,他见识了沈朱砂的长袖善舞和八面玲珑,他的嘴比平常骂人时还要流利,心思比揣摩别人算计时还要灵活,有点心疼这么瘦弱的身体里装着那么沉重的一颗心。

夜风微凉,他又把人往怀里搂了搂替他挡住,“我带你回家。”

汽车颠簸,魏浅予的酒劲上来,下车扶着墙吐了,梁堂语给他拍背,手帕丢了,只能脱下外套给人擦嘴,魏浅予吐完蹲在地上喊头疼,梁堂语叫他靠着自己,搓热手给他按太阳穴。

魏浅予说:“师兄,我走不动了。”

他酒量太浅,稍微小酌就醉,醉了天旋地转。

梁堂语扶着他左右摇晃勉强稳当,在前边蹲下,月光照亮平整的背,“上来,我背你。”

魏浅予仔细着扒上去,出乎意料的轻,梁堂语把人托住起身,走到门前说:“把门推开。”

魏浅予听话撑起手臂推了一下,小声说:“咚——”

梁堂语笑了,月亮挂在天边,给他照亮廊上的路,他走的很稳,魏浅予趴在背上,模糊眼睛看着天上星子照在池子里亮起一片,恍惚想起自己小时候有次发烧,也是这样被人背着,也是一样的脑子迷糊心里稳当。

“师兄。”他趴在梁堂语背上,分不出是醉是醒,用微弱的声音说:“今天我跟我老师说,你是我师兄,你会不会怪我?”

梁堂语背着他,侧过脸问:“怎么会说这个,我本来就是你师兄。”

“不是……”

魏浅予勉强挣开眼睛,目光朦胧又有微弱光闪烁,“你是我的爱人,我却没敢承认。”

为了生意能谈成,怕生枝节,所以连两个人真正关系都不敢公开,从小到大,他为聆染堂所做牺牲不计其数,可换到他师兄身上,单是称呼就叫他难过的要哭,明明寸步都不想让的,还是败给现实。可能是借着酒气,心里那点不甘的委屈被无限放大,觉着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对不起他师兄。

“用不着承认。”

梁堂语没想到他会如此在意,心思太过敏感总要受伤,两人之间的感情本就不能堂而皇之的公之于众,“别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