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朱砂聆诉堂前语(65)

作者: 相与步于中庭 阅读记录

“这就好比你去相亲,第一面你不遗余力推销自己的内涵和气质,其实没多大用。不如脸长得帅,八块腹肌英俊潇洒。”

作为一个没有谈过恋爱正准备相亲的人,沈启明:“你这比喻……”

魏浅予说:“只有先用外表吸引住人,才会有深入交流的机会,继而展现你温柔体贴的内在。上来就干劈情怀的都是傻逼。”

沈启明不敢跟他小叔较真,懂他意思,又暗暗记下以备日后相亲之用。

“我们先让文森特惊叹于研砂的技巧,把人吸引住了再谈后期情怀的事儿。”

魏浅予竖起大拇指表示孺子可教,慢悠悠说:“情怀其实还可以再靠后,这是我们自己的宝贝不是人家的。人家只在乎钱,做生意,利益才是永恒的朋友,接下来我们可以谈谈有关市场开拓和吸引资金等赚钱的话题。”

沈启明心说哪个傻子说他小叔不会做生意,这不是挺明白挺会的。

魏浅予说:“明儿个我师兄也会来。”

话题跳跃太大,沈启明懵了一瞬,疑惑瞅他,确定要让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孤芳自赏的梁堂语来参加生意局?

魏浅予不想多说,因为他心里也没什么把握,打发道:“具体的事儿你明儿个就明白了。”

他又在店里转了两圈,跟新来的几个人打了招呼,让沈启明晚上定接风宴,又检查仓库里新入的颜料成色就回梁园了。

傍晚时候梁堂语回家,魏浅予坐在荷风山馆迎人,只看见他师兄进门,歪头朝后看了看,梁堂语察觉到目光,回过身,吉金色木门阖上将照进来的夕阳夹断。

彭玉沢并没有回来。

魏浅予似乎已经明白发生过什么,他师兄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梁堂语不解释,他也没有问,彼此心照不宣。

他们只相处了不到半年,他师兄就毫不犹豫选了他,魏浅予心里软,顺着廊上下来,不怀好意轻轻叫,“仲青。”

梁堂语一怔,眉头极轻蹙起,他又叫了声:“仲青。”

梁堂语颇感无奈,“谁教你的,大逆不道。”抬起手作势要打他,魏浅予不躲,最后只在侧额小心拍了下。

仲青是梁堂语的小名,仲春之际,万物返青,是美好复苏的希望之意。他爷爷在世时候常叫,后来老爷子去世,除了梁初实再没人有这个辈分唤他,久而久之,自己都要忘了。

魏浅予拐着他手臂往书房拉,“今下午帮你收拾画,看见有一张丹青落款‘乙卯年腊月初十,小雪,爱孙仲青诞日作’,是梁老先生的墨宝。”

衣褶线条粗细如一,圆匀细描,似春蚕吐丝,流水拂地,深谙高古游丝描之精髓。

“嗯。”梁堂语顺着他往前走,有些怀念,小时候每到生辰,梁老爷子总会给他画副丹青留念,直到临终那年依旧不改。

书房依旧整洁,黄昏渐暗,四下灯开了。魏浅予进门就站在桌案前,梁堂语看见几个画缸里的卷轴被整理过,有几幅拣出来堆在眼前案头,正要问他做什么。

“师兄。”

魏浅予犹豫了下说:“我一直缠着你叫你跟我一起赴明天的宴,其实有个私心。”

“什么私心?”

“十七年前,我干爹去参加过海外的沙龙,二十副作品全被收走。近年来也有不少中国画家把作品拿去海外参展,效果都还不错。”

“我的老师一直在研究中国画,我偷偷拿你的作品给他看过,他很喜欢,想认识你。我觉着这是个机会。”

六枯山水筋骨独到,气势恢宏,在诸多或是肌肉严谨,或是色彩艳丽的中西画里别具一格。

梁堂语不出意外拧起眉头,魏浅予知道,他不喜欢觥筹交错以及经营名声这些场面事。

他考虑着,犹豫着,慢吞吞地说:“我本来想瞒着你整理一些托他带回去参展,可又怕你知道了生气。”

外界有些人传梁堂语清高,又有些人钦佩他坚守。倘若他也将画作拿出去参展追求声名,到时候那些人又该怎么说。他师兄心清,能独守数年不被外界所扰,魏浅予摸不准对方是否愿意卷入追名逐利之中。

梁堂语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喜欢我画的人,都是知己,不分国界。”

任何一个流派的传人,都不希望本家传承永远只存在于狭小地区不见天日,他不在意声明,却不代表不想让六枯山水得到发扬。

梁堂语坚持不去经营变革,只是不想让六枯山水背离本质面目全非成为主流云云,总有人要在纷繁的改革和变化中守住这些老的东西,以至于后人想看一眼又或者追思时,不至于无迹可寻。可如若有机会能发扬光大,心向往之。

魏浅予彻底放下心,裂开嘴笑,眼睛明亮。

梁堂语问:“这就是你的私心?”

魏浅予说:“师兄是我的,自然算是私心。”

梁堂语承认自己被他哄得心软,问:“你想挑什么样的,我帮你。”

魏浅予今天没有翻找,只是删选了画筒里的那些,梁堂语打开柜子,把里头沉积了好几年的都拿出来,卷轴里带着淡淡墨香,有些宣纸因为时间太长泛起一层沉黄而更有韵味。

梁堂语搬找,魏浅予筛选,两人配合默契忙到半宿,案头卷轴已经有小山高。

五婶过来叫饭,看两人一起魔住了都听不见声,只好把饭送到书房来。

窗前茶桌一收拾成了饭桌,明月在花窗之外,端上饭菜又有了意趣,一大碗用红油炒香的肉,配两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梁堂语本来还不觉着饿,被香味一勾倒想吃了,让魏浅予暂时先放下手里的画。

“浅予,快来,有白鳝。”

他先给魏浅予夹了一块,魏浅予盯着碗里的肉没有下筷,眼珠一转,去饭房端汤回来的五婶进门,正好听见了,笑着纠正,“这可不是白鳝,是蛇肉。”

梁堂语筷子悬在腕上落不下去,“哪里来的蛇?”

“今中午在菜市场买的,人家养的菜花蛇,我寻思你们没吃过,就买来尝尝。”

五婶把汤放下,忍不住讲述今天的惊心动魄,“买的时候人家跟我说是死的,我也没多想,装在菜篮里就拿回来了,结果刚到厨房,这东西直接从里头跳窜出来,可怕我给吓死了!”

魏浅予听着方向不对,心道不好,她得暴露自己,清了下嗓子,连忙打岔,“五婶,我想喝杯热水。”

五婶正讲到兴头,“我一会儿去给你倒。”继续跟梁堂语说:“这蛇跳起来老高,差点咬了我的鼻子。”

魏浅予清嗓子引来他师兄看,只好偷偷对五婶使眼色,希望她点到为止.五婶误以为他怪自己把他忘了,赶紧眉飞色舞地夸,“幸亏小魏啊,冲出来一把就给抓住了。我都要吓死了,他胆子大,半点儿不带怕的,捏住七寸脱骨,换我我真不敢弄。”

该暴露的都暴露完了,五婶才想起魏浅予要喝水,“你嗓子不舒服啊,我给你倒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