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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聆诉堂前语(30)

作者: 相与步于中庭 阅读记录

夜色苍蓝,芭蕉掩映轩窗,月亮挂在角上,魏浅予怕晚上要做梦,洗了澡后从书房拿出《考工记》睡前翻看,余光瞥见枕边他师兄给买的手套,拿过来凑在鼻尖闻了闻……

梁堂语睡前见洞门透过隔壁灯光,起身披了外衣去提醒魏浅予早睡别贪玩。

魏浅予趴在书页间已经睡过去,脸上印了压根,大概是小羊毛线手套太舒服,连睡觉都舍不得摘。

第二天清早,大门对开,聂瞎子正在前院挽裤腿浇菜园,魏浅予哼着小调手提水桶跳进来,聂瞎子紧盯水道,眼梢都没挪说:“粥在灶上,半拉咸鸭蛋扣在碗里,自个儿去吃。”

梁堂语忙的这些天,魏浅予一日三餐都在他这蹭。

“我吃了,我师兄买了豆腐皮包子。”他提了提右手袋子,“给你留了俩,中午热热吃。”

聂瞎子笑着扭过头,一眼就看见他戴了手套,拧着眉头问:“怎么买这么个色儿?”

魏浅予说:“我师兄给买的。”

聂瞎子笑:“比你五婶过年棉袄都喜庆。”

“谁说不是呢。”

魏浅予也笑,不知道他如兰芝美玉的师兄怎么会喜欢这么艳俗的调。

第26章 师弟人俊嘴甜

梁堂语闲下来,也做到了承诺,今儿带魏浅予去秋江边的馆子里吃鱼,明儿带着他到老满那吃内蒙空运来的草原肥羊。一顿接一顿,就想在秋天到来前给他把掉下去的肉膘养回来。

厅内人声如潮,魏浅予浑身染满鲜香的党参炖羊肉气息靠坐在椅子上,吃饱喝足开始指责五婶不在这几天他师兄养成了顿顿下馆子的奢靡习惯,得改。

梁堂语心说自己究竟是为了哪个秋风一吹就能倒地的病秧子才出来奢靡,不知好歹——他做饭水平有限,魏浅予每次比鹩哥吃的都少,那天刮风衬衣贴在身上肋骨都显露出来。

魏浅予看穿他师兄的想法,巴巴问:“师兄,你要是败光了家产娶不上老婆将来会怨我吗?”

梁堂语掀开眼皮睥他,垂着眼眸没说话,盛了一碗满满是肉的汤推过去。

“用不着你操心。”

“哦。”

魏浅予不知道隐隐想试探出什么,习惯性接过他师兄递来的碗,低头吃肉喝汤,又忍不住问:“师兄会饿死老婆吗?”

“师兄饿不死老婆,也饿不死你。”

他指尖点了点碗沿,带着点无奈的意思,“好好喝汤。”

两人吃完饭又坐了会儿,梁堂语带他下楼结账,老满刚送走两位熟客,手肘搭柜台看着魏浅予满脸堆笑,“师弟,包子还满意吗?”

魏浅予说:“满意”。

老满又问:“羊肉可还能入口?”

魏浅予说:“不错,挺鲜。”

老满说:“小师弟不仅人俊嘴也甜,这顿饭哥请你吃,不用结了。”

魏浅予:“???”有点懵的看向他师兄——他能靠脸换饭吃了。

梁堂语看老满盯着他“俊俏”的师弟笑的没好意。

“不结账别杵在这里挡路。”

他没好气地把人拉到身后,抽出钱夹子点票,对老满说:“不用你请,他有师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满见他挡的严实自己连根头发丝都看不着了,目光飘回到梁堂语棺材板一样的脸上揶揄,“护那么快,活像怕人拐你小媳妇。”

他是个生意人,嘴大吃八方,话扔地上就是图一笑,谁都不会真往心里去。可魏浅予听着,脸又要烧,眼观鼻鼻观心挪开目光瞅像柜台上榫接的房梁。他以前能用这些话臊梁堂语,最近不知怎么开不了口,不仅开不了口,别人说他还得脸红,当真是奇哉怪哉。

他飘忽了视线,梁堂语却感觉身后人在紧盯,让人不怎么自在,冷声道:“有屁就放。”

老满指着他对他身后魏浅予说:“你看你师兄,骂人脏话,这是大画家能干出来的事吗?”

魏浅予不装聋了,从梁堂语身后歪出头,一咧嘴,“师兄骂的对,师兄骂的好。”

“……”

老满拿这对穿同条裤子的师兄弟没辙,拐了话题说正事,“前天我把隔壁卖石榴汁的铺子盘下来,打通以后准备做包间。”

梁堂语心想难怪刚才在二楼看见东墙用辋川十景红木屏风挡了起来,原来已经凿穿了。

老满人精,目光长远,别家店赶潮流的弄什么外国玩意儿时他反其道而行,开始雕廊画栋架多宝格,摆出古玩挂字画应景,几年来一点点把食味居改的相当风雅,吸引中国游客同时还借旅游的梯子招引外国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老满说:“我定了黄花梨木扣板雕的回字纹,把墙都做好了,就是主位空落落的少点东西,你那画金贵,我买不起。看在我给咱师弟炖了桌好羊肉份上,给我写两幅字添门面呗。”

梁堂语问:“你是他哪门子的师兄?”

他为了这声师兄的可是差点把梁园给拆了,这人请顿羊肉就想捡便宜,算盘真响。

“我不是,我不是成了吧。”

老满没成想他会抓着“咱师弟”这仨字较真,反常的“小家子气”。

“那梁大师,这字你写还是不写?”

“你别给我戴高帽,我受不住。”梁堂语说:“你想要,改天给你写两幅送来就是。”

老满就等着这话,“别改天了。”

他从柜台后绕出,拉梁堂语胳膊往藏蓝门帘后的里堂走,“纸笔都备好了,上次那章子我还没还你,正好你盖完领走,我不给你收拾了,这里人多手杂的,万一丢了怪让人心疼。”

服务员在边上为他们掀门帘,魏浅予跟在俩人身后进里堂,心想老满之前扣梁堂语章时大概就已经做好要字的准备了,只不过今儿这邀请还是过于迫切。

灵芝画案上早已铺开宣纸摆好笔,老满对他的那套文房四宝甚是得意,“诸葛笔、廷圭墨、澄心堂纸、龙尾砚……这都是古董,老梁,使得不?”

魏浅予明白了,这套东西摆在这里不是为了用,是为了“听捧”,他们是老满找来的“捧客”。“卖玉需遇识玉人”,好东西当然也得懂行的来赏来夸听着才舒坦,照规矩他们此时应当给足老满面子吹捧这些“稀罕物”,然——梁堂语偏是个不懂规矩的,眼眸半垂,拎起他口中的汝窑蟹爪纹陶瓷水滴添水研磨,“使得。”

魏浅予说了句“哦”后跳上另一张画案坐着等他师兄,眼见老满短暂卡壳后目瞪口呆地看梁堂语竟真用起了那套宝贝,紧盯那块“延圭墨”肉疼的眼珠快掉出来了。

他不喜欢被人摆弄,尽管没有恶意,没忍住多嘴,“你这一桌子都是假货心疼个什么劲?”

“你胡说八道。”

老满虽然不恼,只笃定道:“我这都是从“六品斋”买的,有鉴定证书,不会假。”

“你要鉴定证书?”

魏浅予嗤笑朝他一伸手说:“十块钱我给你三十张,想要什么样儿的都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