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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聆诉堂前语(25)

作者: 相与步于中庭 阅读记录

梁堂语说:“女学生不知道好歹,不买了。”

魏浅予:“……”他怎么觉他师兄话里有话呢?

书院街有一家“六品斋”,门头不小,专门经营古玩字画。路过时魏浅予往里扫了眼,看见梁初实站在柜台后整跟客人拉扯……

魏浅予先前让陈启明帮忙查当年大展后有关沈家打压梁堂语的事。

沈启明为人,办事全面,你让他去查西门巷洞里是不是有窝耗子,他能连母耗子下了几个崽是公是母都报告的一清二楚。不仅查出消息是他大哥放出来的,还了解到了不少添头,其中就有关梁家分家的。

据说当年梁堂语祖父死后,将传承平均,家产一分为二,梁堂语父亲早亡,按照梁初实的想法,是要将梁园也变卖了分钱,但梁堂语不肯。他放弃了梁家的古玩铺子以及老爷子多年藏书古董,就只要了梁园,按照当时的市价,他是亏的。

可风水轮流转,近几年“非遗”浪潮兴起,园林价格比以前涨了几番,古玩字画行业却因为赝品横生变得越来越不景气,又加上梁初实半吊子水平,被人拿假货驴了几回后家产赔的底掉。

沈启明说前些天梁初实私底下找他,有想让聆染堂收购六品斋的意思。

沈家虽有不少古玩,但只是摆在店里应景,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沈启明不做跨行生意,回拒了,魏浅予知道后又让他去谈下来——他师兄照顾他。他珍惜这份情谊,想在临走时送他一份后来经年能时时看见时时念起他的谢礼。

夕阳黄昏,晚风吹拂,梁堂语带魏浅予回家。饭厅里灯火通明,五婶已经炒好了菜闷了八宝饭等他们。

茶罐坐在凳子上看新发的书,字不认识,只看图就满脸美,牙快咧掉了。

魏浅予把拓片送回房间,跟着他师兄一起进门,从身后低头看他书。

“茶罐,上学好玩吗?”

茶罐看书入迷,脚还在凳子低下晃,听声仰着脸说:“小叔果然没有骗我,上学特别好玩。”

魏浅予就近在茶罐身边坐下,梁堂语挨着他坐,茶罐兴冲冲给他们讲今天的老师如何如何厉害,班里同学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还有他用魏浅予给买的糖交到了好朋友。

魏浅予笑着揶揄:“你小心糖让人骗光了。”

茶罐撇嘴,说小叔是“羡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堂语觉着魏浅予眼睛里好像确实流露出了羡慕神采。

吃过晚饭,月上梢头,梁堂语今晚没有煮茶,五婶收拾好桌子后就关了灯跟在魏浅予身后回去,他们的小院挨在一起,走路也去的一个方向,地上鹅卵石被月光照的雪白,这样的天不用灯都能看清路。

夏末凉风渐起,草里的虫却似乎更多了,此起彼伏的叫声引着路人的记忆。魏浅予跟在梁堂语身后,回想今天种种,觉着自己“错怪好人”,心想和师兄待得久了,原来心软的病也会传染。

梁堂语看他若有所思的揣摩了半路,在到门口分开时,魏浅予突然叫他,“师兄。”

他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梁堂语手摸进裤兜里,保持着半侧身的姿势站在原地,月光安静的将地上影子拉长。

魏浅予说:“我家以前养了只鹩哥,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教它说三句话,‘你好’‘恭喜发财’和‘谢谢你’,但这傻鸟学会一句就要把前一句忘了,所以教到最后,它只会一句……”

“就是:谢谢你,谢谢你。”

梁堂语垂着眼,睫毛末梢浸染一层薄薄月光,魏浅予觑着他师兄,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懂这个“婉转”的故事。

梁堂语抬起眼,目光投在他脸上,沉默了半晌说:“把手伸出来。”

魏浅予不明白他师兄要做什么,但还是配合伸出手,摊开掌心。梁堂语的手覆上,五指往里一拢又拿开。

盛满月光的掌心中多了个贴玫瑰花商标的圆圆小铁盒。

“你不说是茉莉,我就当玫瑰了。你给我说完故事了,我也给你说一个。”梁堂语看魏浅予愣神,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用指尖点了点他的眉心,“从前有个小师弟,爱拈酸吃瞎醋。”

梁堂语说完这句嘲讽感十足的话后,转身就要进屋。魏浅予抢上一步拽住他手腕,不知为何用了所有力气。 梁堂语回头,魏浅予意识到自己攥的太紧,迈出那半步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松开手,在梁堂语回视中笑容爬满脸,弯着眼睛,几分勾人几分欢快。

“师兄的故事真好听。”

梁堂语知道他没憋好屁,转身就走。

果不其然,魏浅予在身后笑悠悠说:“梁相公,花阴深处,仔细行走。”

梁堂语正上台阶,闻声一脚踩空,往前趔趄了步,这个动作太明显,以至于他有点烦恼难掩,回头狠狠瞪了口无遮拦的魏浅予一眼。

茶罐开学没多久,梁堂语任教的乌昌艺术专科学校开始上课,刚开学琐事多,他整天靠在学校。

魏浅予没人陪着也消停了,每天自己坐在书房里用功。

大概是一个人享受了热闹后就再难归寂寥,他独自呆在苍翠环绕四面透风的书房,总觉着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少些什么,明明在沈家时也经常一个人窝在工坊里练手艺,却从不觉着寂寞。

这种空虚感来自心里,侵髓销骨,他刻了半天的章子不满意又磨掉了。

五婶临近晌午来找他,说让他把书房里的废纸旧报收拾了,连同灶上换下来的旧炊具一起送到聂瞎子那里卖掉,卖的钱允许他买汽水。

魏浅予倒不是在意汽水,只是想起聂叔那“别具一格”的屋子有点兴趣,又想出门走走,就拎着废纸篓子和麻绳串好的杂七杂八东西去了。

第22章 册页

花埠里一共住了三户,梁园在外,聂瞎子最靠里。魏浅予拎着废品敲门时聂瞎子正穿着短卦在吃饭,端着碗迎他,问吃过没,魏浅予知道自己说没吃他又要让,就说吃了。

聂瞎子将他让进门,瞥见他手里东西,匆忙扒了两口饭将瓷碗跺在一边砖砌的花坛上去接,魏浅予看他花圃里白菜和秋菊交错,长势都极好。

梁园没有菊花,魏浅予问:“聂叔,一会儿走时我能折你几只花吗?”

“可以,喜欢多折几只,回家插瓶能养好些天。”聂瞎子单手提废品在手里掂量,“呵,还挺沉,你这小胳膊小腿拎过来费劲了吧。”

“以后你打个招呼,我回来路过进去收就行了,不用刻意送来。”他边说着,带魏浅予去后院过秤。

魏浅予跟着他一路走,见他收拾整齐的小院和修补漂亮的廊檐,“没事,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聂瞎子住的三跨院属后院空间最大,三面泥灰墙围起来,正对面开了扇小后门,院中央有棵亭亭如盖的批把树,纳的整个园子湿凉。苔藓上墙半米高,墙边书报、铁器、玻璃瓶子等废品收整成堆分类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