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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聆诉堂前语(2)

作者: 相与步于中庭 阅读记录

他又气又恼,好不容易赶走牙行职员,就来了个要跟他学艺的师弟。

梁堂语心烦,也没有太多客套就把人拒之门外。

古来尊师重道长幼有序,师父还没入土他来越俎代庖授艺算什么事?再说林玄蘋门下弟子三千,如今在篆刻方面数得上名字的,都承他授业之恩,要带后生,怎么样都轮不到他这个“野师兄”。

他觉小孩儿心术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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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富贵雕花窗棂的光影随太阳西斜从地上走过,图案分明地投在画案上拉长,复古宣纸被分割成了带了牡丹花纹的明暗小块。

这光刺眼,梁堂语终于把毛笔涮完搁下。

他总共才写了不到十个字,连基本结体都看不下去,拉了拉膝盖裤子,起身超大门口去了。

心想今中午从门框里看到小孩儿年岁不大,就这么扔在门口确实不放心。

作者有话说:

魏浅予就是沈聆染哦,披马文!

第2章 我做正妻行不行?

老陈木的大门再次从里边扯着门环咧开,魏浅予正无精打采靠着,猝不及防失去支撑,整个人往后倒,眼见要摔,怀里白猫“喵”的一声从他怀里跳出,落在地上,蹭过梁堂语裤腿蹿进门去了。

梁堂语用大腿将人抵住,站在身后居高临下睥他。

魏浅予人已经快晒晕了,慢半拍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站正后规规矩矩叫了句“师兄”。

他嗓子哑,也发软,带着丝病气,竟让梁堂语莫名觉出有几分撒娇的意思,垂着眸睥他。

中午时没仔细瞧,他这个“师弟”确实年岁不大,高中都不一定毕业,眉目清秀,头发留到了肩膀。

梁堂语不知道现在小孩的审美,只是单纯觉着不利落。

梁堂语将人打量完,唇线没开,唇角自然下垂着,从喉咙里低“嗯”了声,算是应那句师兄,转身进门。

魏浅予跟在他身后,跨进大门就有凉风迎面扑来——正对门口的白廊上开了扇八角洞窗,透过去能看到池中荷叶如盖,更远处有半开的山馆,可稳坐鹅颈椅上凭眺,夏赏荷塘,冬赏雪。山馆后一片竹林苍翠,风摇影动,水波潋滟,凉风混着荷香阵阵吹来。

魏浅予顺着廊下走,几十米后廊墙就变成了柱子,左右通透,爬了赤色凌霄,荷塘中央池馆上的飞檐也能看清了。

凤穿牡丹和狮子滚绣球——线条公瑾流畅,波磔有度,形态栩栩如生。

魏浅予摸了摸鼻子,心说梁家虽然如今没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说所藏的古籍名画和玉石金器,光这所园子就够梁堂语吃好几辈子。

又想起刚才牙行来的人,梁堂语如今难道真到了要靠卖园子度日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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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浅予在蝉鸣声中见识了不少松石花草,天井里的凌霄花附着太湖石攀爬,探出墙头,石缝里兰花抽叶极有筋骨。这些虽不说名贵,但布局讲究。园林他了解不多,但知道耗人易荒,能看出梁堂语修整用心。

路过中厅时,他透过花窗看到中央摆的一盆奇松,停下了。

梁堂语听不见脚步声,回过头来,见他专注盯着,问:“看得懂?”

松石这种东西不是俗物,有些人入了门一辈子如痴如狂,更有甚者散尽家财。

魏浅予抬起手,指着里边层叠的“山石”说“云壑”,又指着那颗造型苍劲盎然的矮松说“松风”。

他带着点自信的意思,“是云壑松风。”

梁堂语目光从盆景移到他脸上,在短暂“遇到知音”的纠结后,果断倾向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没说话,转过身,穿过中厅后的鹅卵石铺路,领着魏浅予朝自己书房去。

古人有种说法,“云触石而生”。

因此称石头又称为云根。

这盆景是他自己摆的,看过的人不少,但说出“云壑松风”四个字的,还只有这个“小师弟”。

可这孩子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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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堂语的书房坐北朝南,门扇推开,四面透风,宽敞明亮。环植寒青色翠竹,风过竹叶簌簌,竹竿击声如玉,养的比别处都好。

紫檀书架画案在房内摆了一圈,透着怡神香气,边缘在经年累月时用中磨出了油亮包浆。

桌案上整齐铺着未完成的画稿,一张接一张,有白描的仕女图,还有山水,花鸟……墨香浓郁。

梁堂语走到桌前把自己今中午那张“龙飞凤舞”的瘦金书卷了,低着头问:“高中毕业了?”

“嗯。”魏浅予说:“今年刚毕业,在家休学,想跟林先生学篆刻,他没时间教,让我找你。”

他没说为什么休学,梁堂语也不问,两个人都对陌生人留有距离。

“冲刀切刀入门学了吗?”

“学了。”

梁堂语转身从后侧书架上方挑拣篆刻方面的书,白衬衣就在腹部绷紧时贴在身上,腰腹轮廓被光影透出。

魏浅予留过洋,学过西方那套人体结构解剖,还“赶潮流”的画过裸模。

心中不合适的冒出一个念头,他师兄衬衣下的腰腹,应当十分具有观赏性。

梁堂语当然不知道他心中的“下流”想法,取了书,在上边圈出一方简单章子,越过桌案递过去。

“你先临这个给我看看。”

那一方章子有“臣代”两字,虽说笔画不多但分阴阳两种刻法,梁堂语想看魏浅予水平。

“石头在书架最底下盒子里有,挑差不多大小的用。”

魏浅予的目光从他腰上离开,老老实实走向书架。

装石头的盒子在最底层,楠木材质,一米多长半米多宽,与其说是盒子不如说是个柜子。

魏浅予看这盒子,心想一般石头都没这盒子贵。楠木盒全乎卡满一层架子,上方留了不到一厘米缝隙,没处发力。

魏浅予拽住一边铜耳往外拉了拉,没拉动。

他回头看了梁堂语,梁堂语低着头在慢悠悠研磨,面前摆着尚未完成的《云亭嵩山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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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浅予热了一中午,脸上红意未退,身上没劲,张了下嘴,又没出声。

他先前每每说起自己只发热不出汗的体质,别人都要说是肾虚。

他听够了这种屁话,舔了舔唇,挽起袖子闷声不吭拽住两边铜耳,使劲往外一拉——

几十公斤的箱子“轰隆”被从书架垫层上拽到地下,响声巨大。

梁堂语惊愕抬头,就见魏浅予被闪倒在地上。

阳光通过大开的门投进,斜在地上一条分明的光带。魏浅予右手撑身体,手掌摁在光里,手腕上的镯子在他倒地时撞上地板,发出清脆余音。

梁堂语小时候,家道还没败落,他爷爷喜欢收藏金石玉器,经常抱着他看刚到手的玩意儿,教他鉴别。

魏浅予腕上的镯子是块润和透亮的正宗和田玉,蜜蜡黄,油脂光泽,通透无一丝杂质。

和田矿开采至今日,正宗高品质玉料犹如凤毛麟角,代表贵气的黄料更是其中孤品,市面上现有几块,在谁家,都是有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