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朱砂聆诉堂前语(19)

作者: 相与步于中庭 阅读记录

陈金来:“……”

他总算明白沈聆染要干什么了,他是听到风声来这里唱大戏维护梁堂语的。

“不敢不敢不敢。”陈金来后悔因为两顿酒答应了梁秋实,飞快转了态度,强打起笑脸说:“久闻梁先生六枯山水乌昌一绝,我来学习学习。”

“哦,这样啊。”

魏浅予拎起自己搁在地上的鸟笼,笑眯眯地说:“这样那我就不进去了,免得搅扰你们。”

“陈叔,一会儿您可千万别跟我师兄说见过我,他要知道我在偷懒,又该念我了。”

陈金来轻而易举听出“话外之音”,“这一定的,你放心去玩吧。”

“哎,那我走了。”魏浅予嘴甜说:“陈叔走时我再来送你。”

陈金来赶紧摆手拒绝,送瘟神一样,“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吧。”

“您跟我还这么客气。”

魏浅予遛哨逗鸟走了,陈金来转过身,发觉鼻尖不知什么时候热出汗来。

第16章 黄石

梁初实没追到茶罐,火急火燎回家换了身衣裳才回来,一路上走的风风火火,就想着进书房后能跟陈金来一起好好奚落梁堂语。

他还不知道,自己搭好了戏台请好了角儿,半路杀出了个沈聆染,闲来无事已经给他把戏台拆了。

梁初实进门后却并没有看见预想中的“唇枪舌战”和面赤耳红,两人面前摆着套类冰似玉的青瓷茶具在品茶。他以为陈金来时在等他一块儿,压住火气走进去坐下,皮笑肉不笑说自己“来晚了”。

梁堂语说“不晚”,从茶洗里取了只泡好的小杯给他,也给添了茶。

“刚说到哪了?”陈金来又找回刚才被打断的话头,端详手里茶杯打量恭维,“正说到梁先生这套茶具开片漂亮,像是汝窑的东西,”

“只是仿汝窑的。”梁堂语抿完茶放下杯子,旁人跟他聊闲,他便也就闲聊,“去年去河南宝丰看到当地有窑厂,烧的瓶子和碗品质尚可,就买了套回来。”

陈金来饶有兴趣地问:“可有天蓝的水仙盆?”

“有的。”梁堂语说:“粉青、天蓝、豆青都有,那里有一个瓷器批发市场,器型挺多,好多外国人也在那里拿货。”

……

梁初实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点“有用的”,心里像揣了只猴儿一样难耐,喝了半盏茶还不见发难,忍不住低头掩嘴闷咳,对旁边的陈金来使眼色。

陈金来余光瞥见,话音顿住。

梁初实脊柱蹿火花,心说来了!

“梁先生窗台上观音瓶里的桂花,是四季桂,这个季节可没有金桂。”

梁堂语说:“院子里有片林,陈先生喜欢走时候可以带两支回去。”

陈金来哈哈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梁初实:“……”

他摸不清陈金来什么门道,只能一个劲咳嗽提醒,但陈金来好似忘了约定,聊完桂花聊家具,最后弄得梁堂语频频看来,问他是不是嗓子不好,要给他泡秋梨膏。

梁初实刚才没抓到茶罐,没证据算账,觉着梁堂语着是在暗示他心肺不平上火,在诚心气他,胸闷郁结不出不好过,几次想自己开口,又被陈金来给摁了下去。

他们大概聊了两个小时,喝茶都要醉了,陈金来看太阳偏西,起身要走,梁堂语从院里折了两只沉甸甸桂花枝用纸包了根部给他,把两人从书房送到花厅。

陈金来看魏浅予在门口转廊上踩着梯子挂鸟笼,赶紧让梁堂语留步,自己拉着心有不甘的梁初实往外走。

梁堂语留在原地,看着他二叔态度拧巴,几次挣扎要回头,心疑这场无关痛痒的清谈会,不知俩人是来干什么的?

荷塘的凉风都吹不熄梁初实一肚子的怒火,梁初实没走出门就装不住了,不顾先前一口一个“陈先生”的恭敬朝陈金来吆喝。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啊!不是说好了要下下梁堂语的威风,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不但不帮我,还压我话。我不知道梁堂语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这么向着他!”

梁初实昨儿个可特意送了陈金来一对清末的蓝地牡丹八宝矮颈瓶,就是为了让他帮自己唱场双簧下下梁堂语威风。

他一而再再而三来梁园找茬,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口气。明明同出一脉,可别人只知梁堂语而不知梁初实,他比梁堂语“会来事儿”“知进退”,他更为家族考量,他不要“宁肯枝头抱香死”的没落,他要“六枯山水”进步,往后流光溢彩光芒万丈。

他厌恶自己侄儿的假清高,一边抓着“六枯山水传人”的名号不放,一边又好似完全不在乎名声,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陈金来知道自己理亏,听他闹脾气,手指整理桂花叶,摸不准沈聆染的事能不能说,含糊提醒,“你这侄儿确实有点本事,以后少招惹他吧。”他说的本事,是心性,但梁初实没听懂,不依不饶的问:“他十四就没了爹,是我含辛茹苦把他拉扯这么大,现在反倒还得怕他不成?!你怕他我可不怕!”

陈金来冷嗤,外界都说梁堂语清高自傲,可他今天接触却也并非如此,有些人的性子冷清,那是天性,跟“恶”无关。世间众生纷繁,即便是他们这个圈儿也很大,所识人大多来自道听途说,极少数能有时间去“认识”。

他今天认识了梁堂语,不说喜欢,但也不厌烦。他十几年如一日坚守是事实,六枯山水因为他这性格被完完全全继承下来。梁初实这满脑子只知道投机钻营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人家。

陈金来脸沉下来,“你的瓶儿我回头让人给你送回去,以后别再找我,你家的事我不馋和。”他说完,避开梁初实拉扯的手走了。

一个人高雅惯了,就免不了露俗,喜欢些阔气值钱的玩意儿。但俗到尽头了,又免不了会想要高雅,譬如想要两枝清香的桂花。

梁初实知道自己态度过了,想赔罪,一犹豫没赶上趟,往前追了半步,眼看陈金来头也不回的下台阶沿青灰石板朝门口去了。

“你……”他赔了夫人又折兵,苦全成自己的了,对着“出尔反尔”的背影跺脚,不甘心地连骂了好几句“孬种!”心说靠名气发家果然都是“空架子”,一点信用都不讲。

他胸口挤压的火气想撒无名,噎的疼,在凌霄和风的廊上走了好几个来回,到门口好不容易顺了点,头顶突然传来“人声”。

“你这脸,长得好像三星堆出土的青铜面具。”

“你这脸,长得好像三星堆出土的青铜面具。”

……

梁初实顺声抬头,见廊顶挂了只鸟笼,鸟笼荡杆上有只鹩哥,口里说着“人话”,正在骂他。

“好你个梁堂语!”梁初实大骂着扬手要打,奈何笼子被人故意挂在顶上,他蹦起来还差点,扭回头怒气冲冲捡了旁边花坛石头往上砸,又没有茶罐的打弹弓的准头,气喘吁吁一通折腾一块没中,都落在了池子里溅起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