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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聆诉堂前语(17)

作者: 相与步于中庭 阅读记录

“百岁和田黄”沈聆染从十四戴到现在,沈朱砂的名字天南地北也都知道。他爹早就把继承人内定了,这只不过是“登基”前走的过场。

可有些人,却还是禁不住要给他使绊子。

“是给你了。”沈启明似乎是知道他想问什么,更了解他小叔的脾气,两手一摊,“我跟你好好说,你听不听?”

“听。”

“爷爷这次让我过来为了两件事。”

“第一,爷爷说他可以考虑你的提议,让我来把你领回去。”

魏浅予冷嗤一声,“他的考虑就等于否决,我做了他十八年的儿子,太了解老头这种话不说死但又等同于说死的话术。这套对我没用。”

“小叔。”沈启明知道他小叔要做的事,能救日渐衰微的聆染堂,可要逼爷爷点头太难,只能劝和,“你也消消气吧。”

魏浅予一声冷笑,不想再提。

他爸让沈启明来劝他,就是看准他不会对沈启明耍臭脾气,瞥了一眼问:“除了带我回去,他还让你干什么?”

沈启明朝柜台扬了扬下巴,伙计还站在那里半天没挪窝。

“爷爷发觉乌昌这几个月拿货不对,让我来看看。”他在生意经营上有自己的一套,出入账一对就知道里边有什么花肠子。无论是劝人还是查货,于情于理,都要派他来。

“这事也不用查了。”沈聆染牵着茶罐,让小孩在旁边招待客人的红木条桌边摆的八仙椅上坐下,他自己也挨着坐了,回头问伙计:“有糖吗?拿点过来。”

伙计赶紧沏了壶信阳毛尖,用景德镇青瓷碟装了琥珀蜜杏端过来,又要出门买糖,沈启明先让他把自己行李箱拎进来。

他在魏浅予对面坐下,正要摸碟子,魏浅予整个端过去给了茶罐。

沈启明:“……”

“这小孩是谁?”

“我侄子。”

“比亲的还亲?”

魏浅予:“???”

茶罐看到沈启明搭在桌上的手摸了个空,主动拿了两颗推给他。沈启明在当事人毫无意识中单方面吃醋又单方面和解。

伙计出门去了,过了晌的街上又开始热闹,人声如涟漪一样喧嚷扩散,店内却依旧安静。

魏浅予端起眼前的茶,没往嘴里送,视线绕杯口转了一圈,“我大哥看我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店里用一等品掺金粉冒充特等品卖,报上去的货和交的单子都是一等品,一克差十八块钱。”

沈启明并不意外,在来之前就已经料到店里卖假,虽说是分了经营权,但沈聆染的店,一直都有他爸看着流水往来,这心是偏向谁的,显而易见。沈启明不嫉妒,他从小跟小叔一起长大,小叔对他好,他也愿意帮着小叔掌权。

可这家产下是三个人,这俩人和谐,但年龄最大,阅历最深那个不一定甘心。

“这里边的回扣,都被大伯吃去了?”

“不多。”魏浅予说:“特等朱砂一般没人买,买的人大多识货。他想驴人只能挑冲名气来的‘生手’,咱家生意现在,你也知道。”

聆染堂现况,两人不提也罢。

沈启明皱了皱眉头,他的面相就不愠不火的。

“大伯真糊涂了,为这么几个钱。”

“他不是为了钱,他是存心恶心我呢。”

“从聆染堂卖假货出去,这要让人知道,日后生意还怎么做?”

“怎么做?”魏浅予转着茶杯,没心没肺地说:“店都给我大哥,让他自己收拾,咱俩都金盆洗手不干了,在家躺着点钱花。”

沈启明道:“你又说气话。”

他小叔明明是最在乎沈家,最在乎聆染堂的人,许多事情旁人看不见,他自小跟在身后都看在眼里。

好不容易出来了,魏浅予想暂时把自己和沈聆染割裂开,陡然转了话题说:“给我拿点钱。”

沈启明熟练地从后腰掏出钱包点了几张票子给他。

“对了,你现在住哪?”

“住我师兄那。”

沈启明听出他有做甩手掌柜的意思,“这里的事你不管管?”

“我爸不是让你来了吗。”魏浅予懒洋洋笑了下,领着茶罐出门,头也不回冲沈启明扬手里的票子,“好好查账,没事别找我。”

沈启明习惯了他小叔的脾气,又问:“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魏浅予已经拐出门去了,装作没听见。

魏浅予领着茶罐沿行道树阴走,要去商店给他买下那罐子糖。

都说小孩听不懂大人的话,但很多时候只是大人的自以为听不懂罢了,沈启明和魏浅予的对话,茶罐是能明白的。他手里拿着蜜杏却不往口里塞,时不时抬起头瞅他小叔,穿过枝叶的光斑依次落在魏浅予头顶,又随着他前行游走到后背。

魏浅予说:“回去以后,别跟梁先生讲我带你去那个店里拿过钱。”

茶罐不回他话,微蹙眉头仰着脸,小声问:“小叔,你要走了吗?”

“你想让我走吗?”

“不想。”

魏浅予笑着轻拍他后脑,“你不想我就不走,好好看路。”

“哎!”茶罐连蹦带跳往前跑了两步,又回头问他小叔。

“小叔,那是你家的店吗?”

“是啊。”魏浅予也不瞒他,“是我的店。”

茶罐夸张地舞胳膊比划说:“好大啊。”

“是挺大的。”魏浅予低下头,弯眼对它笑,淡淡道:“只是有点冷情。”

“不过我会让它再热闹起来的。”

他以家族门面取名,就有担起这名字的野心魄力。

第15章 我的师兄

魏浅予给茶罐买了梦寐以求的糖,那罐糖每一粒都被塑料彩纸包着,茶罐吃了糖,糖纸舍不得扔,抻平了罩在眼上,对着光转圈看。魏浅予拉着他后颈,生怕一不留神就走丢了。

乌昌的花鸟市场很大,两侧梧桐花期将过,肥厚的鸭掌叶从枝干发出,逐渐葱郁。摊主借梧桐枝挂笼,满满当当的从街头到摆到街尾,关在里边的鸟儿上蹿下跳扑腾吵吵。虎皮鹦鹉最常见,其次是画眉,近几年画眉价格被炒的很高,“花旦”嗓,“做派”好的一只上万。

魏浅予欣赏不来这种精细的东西,只觉一样的聒噪,不如自己相中的那只鹩哥气派,还聪明。

鸟贩子吹这鸟上过学,会背文章,魏浅予前几次来逗,断断续续教了首《浪淘沙令》,今儿已经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了。

他喜欢,但又克制着不表露,知道当下开口要挨宰,逗了会儿,带着茶罐又往前头溜达去吃了桂花糕,回来后又站在摊前玩,他似乎就是来打发时间图个乐,买不买另说。

鸟贩先前就拉了他好几回客,魏浅予只说再看看不拉扯,这次改口说价高,鸟贩让了让,魏浅予依旧犹豫,还是不怎么满意,最后掏出右边裤子口袋的钱勉为其难地说:“我只有这些了,成你就拿着。”

鸟贩子犹豫,他就走,最后一番拉扯又加了十块,但也得了笼子和水盆食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