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青郁(34)
那里有着一片蓝色的荧光海,就连沙滩上也散落着荧光带,她赤着脚追着荧光带奔跑。
商阿公坐在沙滩上,笑着看他们,眼圈却是红的。
桑渔记得,那是商阿嬷刚走的第一年,很多人都说,阿公一下就老了许多。
她坐在了商阿公的身边,商阿公让她和商陆许愿,说这是蓝色的星星,叫许愿星,让他们一起许愿,让星星带着愿望和他的话,去找天上的商阿嬷聊天。
再后来呢。
游客越来越多,山洲也越来越好,但山洲湾不好了,看不到蓝眼泪,唯有污染后的赤潮。
电话里的商陆继续说:“知道阿公为什么那么疼爱你吗?你们有缘分是一回事,但也是因为你太招人疼了。”
他笑意难止:“阿公都以为你哭是小孩贪玩,难过看不见蓝眼泪了,结果你哭得那么惨,却说没有了星星,以后商阿公还怎么找商阿嬷聊天,一句话就把我阿公搞崩溃了,你们两人抱头痛哭,姑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桑渔说:“阿公是觉得你太招人恨了,他那么伤心,你还在那说,这不是蓝星星,是夜光藻,是海萤,阿嬷已经去世了,本来就不可能一起聊天。”
商陆并不在意,只说:“你招人疼就好了。”
他话绕了回来:“你怎么不回我微信?”
“不想回。”
“为什么?”商陆声音里的笑意越发浓重,“唔,是因为我叫你老婆了吗?”
桑渔不想理他,耳朵有些烫。
他又叫:“老婆,老婆,老婆……”
明明隔着手机,相距十多公里,她却觉得他的气息轻轻地、慢慢地从她耳畔拂过,有些酥麻的痒。
桑渔强自镇定:“叫吧,想叫你就叫。”
“那你也叫我老公。”
桑渔试着张了张嘴,有些困难。
但明明,她一直都是过嘴、不过心的,“老公”、“爱你”、“亲爱的”、“宝宝”这些词,对她来说,就是哄人、减少麻烦的安抚话。
商陆说:“我这是第一次叫人老婆,但有些人,我就不知道了。”
桑渔:“那你还挺洁身自好的,那个,我有点急事,先挂电话了,再见。”
商陆也没跟她计较。
因为真计较起来,会先把他自己气得英年早逝。
他只道:“今晚别忘了吃饭,刚刚遇到你妈妈了,她也在菜场买东西,要给你过生,我说阿公和姑姑也想参加你的生日宴,最后就变成,在我家做饭,我家吃了。”
“我妈同意了?”
“不知道,但她的菜被我拿走了,她的人,被明君姑姑拉去打牌了。”
第28章 耍流氓
桑渔挂了电话后,就走到施工地深挖的一个土坑旁。
叶子博正灰头土脸地踩在黑泥中,这是工艺最后的流程,一个污泥池,旁边的电工师傅们正在直埋电缆保护管。
叶子博看了看手上的施工图,问道:“师傅,明天弄防雷接地系统吗?”
“已经设好了,明天再检查一下接地电阻。”
“好的。”
阮漫漫只默默记录数值,不说话。
桑渔也下了坑,叶子博听到声音,转过头:“夏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今天请假吗?”
“就请半天。”
“哦。”叶子博凑了过来,笑得有些贱兮兮的,“我早上看见你们了。”
桑渔正在核对需要安装的配套设备是否都已安装上,每确认一个,她就打个勾,回转式风机,OK,微孔爆气器,OK,紫外消毒装置,电控都 OK。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你看见什么了?”
叶子博说:“我看见你和商牙医一起进民政局了。”
桑渔下意识否认:“哦,你看错了。”
叶子博说:“不可能!我一个人看错,难道谢兽医也看错了吗!我和他都看见了!”
桑渔淡定:“哦,那应该你们俩都看错了。”
叶子博急了,从口袋中掏出用防水袋装着的手机,手指摩擦了半天才点开相册视频,视频里她和商陆头包得严严实实,像两只鸡妈妈,左右张望,仿佛要偷人电瓶车一样,再溜进了民政局。
桑渔沉默了。
叶子博得意洋洋:“是你们吧,谢兽医都说了,你们俩就是烧成骨灰,从山洲的天上洒下来,他都能知道,这是他好朋友的味道。”
桑渔:“那我真是谢谢他了。”
她顿了下,又问:“那你们怎么不喊我们?”
喊了她也不会承认的,他们又没亲眼看见她和商陆领的证。
叶子博却笑道:“夏工,我妈说我人是二楞了点,但我又不是傻,我妈说了,人人都有秘密的,看破不说破,是我们做人最基本的要求。”
桑渔有一瞬间都觉得,她要重新认识一下她的叶工了。
然后,她就见叶子博凑到了她耳边:“其实是谢兽医不让我喊的,他说,要给商牙医留一点男人的尊严,天之骄子,一朝失业,去民政局找社会救助部门是有点丢人,但人人都有低谷的时候,是男人就要勇敢爬起来,倒也没必要偷偷摸摸去。”
桑渔一时无语。
他说:“一整天都泡在黑泥里,我也是有点想失业,话说回来,失业救助金不是要去找人社局吗?商牙医也是可怜,找错部门了吧,一早上什么事都没办成。”
桑渔转过头,微笑着拍了拍叶子博的肩膀,说:“叶工,你妈妈说得对,你不傻。”
叶子博眨眨眼,暧昧道:“那当然,不然,你们一男一女能去民政局干什么呢?”
桑渔笑意更温柔:“去领养你啊,子博宝宝。”
“哇,夏工,你太过分了!”
周围的几个电工师傅都笑了起来,有个师傅抬头调侃:“叶工,快趁机改口喊妈,还能讨要个改口费红包。”
叶子博穷得发毛,他是真想叫了,可他也知道,夏工只会比他更穷更抠门。
他惆怅地跟师傅道:“要是喊爹妈能赚钱,满大街都是我和夏工的爹了。”
桑渔只对一直很安静的阮漫漫道:“漫漫,我们去设备间看一下。”
还有一小时下班的时候,叶子博才从“打工人心理辅导群”里知道,今天是他的领导,夏工的农历生日。
他立马跟他妈说了这事。
叶妈回了语音,嗓门巨大:“缺心眼的死仔,两年都不记得小鱼的农历生日哦?那你现在赶紧去拍马屁啊!整个工地的人一起祝她生日快乐。”
叶子博委屈:“我也不知道啊,以前夏工也不说,方主播也保密,这次是她另一个好朋友讲的,就是那个牙医的孙子讲的。”
……
于是,桑渔脱下安全帽,从坑里上来,就见到一群人朝她涌了过来,全都含情脉脉地盯着她。
然后一个师傅推着一辆工地小黄推车,里面坐着浑身脏兮兮、又满脸尴尬的社恐阮漫漫,她手里捧着一个庵里的贡品寿桃,上面插了根点燃的上贡蜡烛。
叶子博举着手机在拍视频,和其他的师傅一起大声地唱着生日歌,拍着手:“来,一起祝我们夏工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