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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上青云(科举)(129)

作者: 长安墨色 阅读记录

“躬请圣上早立誉王为太子,以安臣民之心。”

“躬请圣上早立誉王为太子, 以安臣民之心”

士子们继续齐声高喝, 在寒风中, 在夜色里,在飞雪满天之下,他们不畏惧严寒,不畏惧天子之怒,也不畏人言,此刻提着一口气,拧做一股绳,心中翻涌的,是为大乾江山社稷牺牲小我的悲壮。

士子阶层中最受推崇的,便是此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铮铮风骨。

殿前军统帅黄一鸣带着军士前来护驾,跟随皇帝多年的近侍低声道:“陛下,可要差黄将军将这些闹事者抓起来?”

皇帝轻轻摇头,几百士子,如何抓得尽,大乾朝又以读书人为尊,今日若对士子大肆抓捕,恐怕将引天下读书人震怒,士人阶层的怒火烧起来,毁灭的是大乾安宁。

想到此处,皇帝再次深深看了大儿子誉王一眼。

有人江河日暮,有人如灿如朝阳,他老了。

皇帝在近侍的搀扶下,迈着虚浮的步子,缓缓往宫门外走去,他深深凝视着面前年轻的文人们,开口道。

“尔等心意朕已明了,速归家去。”

王萧岳跟随父辈曾参加过好几次宫中大宴,他幼时皇上还曾抱过他,彼此间不算生分,因此对于皇帝的话,王萧岳下意识的有听从之意,就在他即将开口,答应先散去的刹那,身旁另有一人开口了。

那人垂眉敛目,紧绷唇角,正是林月贤,他声沉如钟。

“躬请圣上早立誉王为太子,以安臣民之心。”

一语再激千层浪,数百士子齐声再喝,一封血迹斑斑的千人书,由林月贤双手奉上。

上有千百人的血,干枯氧化后,凝结成触目的乌黑。

皇帝略扫一眼,如触闪电般往后退了半步,心猛纠成一团刺痛难当,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他迷恋修道,千人血书这等极阴污物,会折损他的道行。

眼见皇父摇摇欲坠,老近侍一人搀扶不住,姜逐元一个大跨步来到皇父身边,一把扶住皇帝的同时,对跪地不起的士子们言辞恳切,近乎哀求般说道。

“立嗣之事,自有皇上圣裁,何至尔等如此?跪列宫门,乃当大罪,圣上宽仁,恕尔无罪,请诸君尽早散去,莫要耽误了大寒祭祀之要事!”

说完,姜逐元对士子们深深鞠躬,作揖,若不是顾及皇室尊严,他宁肯下跪,跪下请走这群一根筋的书呆子!

王萧岳、林月贤因跪在最前,正与姜逐元目光相触,王家、林家、文家,都是公开站队支持誉王的家族,因此私下姜逐元和王萧岳林月贤二人,见过多次,只是没料到这两个人是猪脑子,半点城府都没有!

姜逐元拼命的给他二人使眼色:“走啊!”

他狠狠咬着牙,用口型道。

王萧岳整个人沉浸在即将留名青史的喜悦中,可誉王殿下阴森狠厉的眼神又叫人胆寒,林月贤眼神清明,在触及誉王时涌出几丝疑惑不解之意,好像在用眼神询问:“怎么了?是我等做的不够好么?”

誉王简直如芒在背,他捏紧拳,很想一脚踹翻眼前两个蠢货,但皇父和文武百官等都在背后看着他,他只好再次好言劝说,并继续眼神示意他们离开。

“立嗣之事皇上自有定夺,何必苦苦相逼?请归家去。”

林月贤露出一副豁然恍悟的神情,然后是做错事后的懊恼,他转身对后方的士子们高声道:“誉王殿下言之有理,我等即刻散去吧。”

王萧岳此刻亦从梦中惊醒,急忙跟话道:“对,誉王说得对,散去归家吧。”

千人血书,数百人跪拜宫门,是以王萧岳林月贤在内的十几位世家子,以及十几位寒门学子,一齐号召组织的。

王萧岳和林月贤在士子中很有号召力,他们起身退开后,不少士子跟着离去。

剩下一部分仍坚持着,但同伴陆续离去后,他们也没能坚持多久,纷纷起身离开。

最终跪立在宫门外不愿离去的,只有区区六人。

闹了这一场,天已蒙蒙亮,因靠近宫门,又有殿前军驱赶,百姓不得近看,但隔着御街,仍往这边指点瞧看。

殿前军强制‘请’走了剩下六位坚持不肯离去的士子,宫门前的人终于肃清,誉王长舒一口气。

“请父皇回宫休息,儿臣这就领百官出城祭祀。”

皇帝强撑着一口气,站立在寒风中,狐裘鹿靴加身,仍觉浑身发寒,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老了,老得对座下江山失去了控制。

“誉王,你在士子中的威望,比朕高。”

皇帝留下一句话后,在近侍搀扶下缓缓回宫。

身旁的老近侍眼圈一红,内心无味杂陈。

“陛下,宣轿辇吧。”

“朕走得动!”

而姜逐元心中一惊,反复琢磨着皇父方才的话,他们是父子,更是君臣,臣子的威望怎能盖过主上?

幸好,老天有心助他,只有他一人最宜继承大统。

幸好,幸好啊……

沈长林沈玉寿晨起后,准备去书局街买些书籍。

因知大寒这日恐有事发生,二人特意走了靠近御街的路,果不其然,还未走到御街旁,就听得百姓们议论纷纷,说宫门前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殿前军已经戒严,无关人等不得从附近经过。

事情发生在四更天,彼时已至辰时,宫门前跪地血书请愿的士子,实则已散去了九成。

待沈长林沈玉寿走到附近,见到不少着深衣的士子三三俩俩,结伴离去,其中还有不少熟人面孔。

“喂,沈宣琼沈若云!你们怎在此处?“

王萧岳正好在人群中,望见沈家兄弟,急忙拉着林月贤朝他们跑来,并向他们介绍道。

“这位是林月贤林公子,乃工部尚书之子,与我王家是世交。”言罢又介绍沈长林沈玉寿给林月贤认识,“这二位是亲兄弟,沈玉寿乃平南布政司今岁秋闱之亚魁,沈长林乃解元,同时被姜大师收为关门弟子,前途无可限量。”

听完介绍,林月贤高昂着头,脊背绷的笔直,就差将世家贵子的骄矜写在脸上,冷冷点头:“幸会。”

连声音都是冷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表现。

沈长林沈玉寿齐步拱手:“幸会。”

见此场景,介绍人王萧岳有些尴尬,凑到沈家兄弟耳畔小声道:“他就是这种古怪性子,莫要见怪。”

言罢身子往后一靠,对着林月贤高声道:“林公子,你当年随父去平南布政司待了好些年,没准与二位沈兄还有过一面之缘呢。“

话说到一半,就被林月贤冷冷打断:“说这些作甚!”

体察到林月贤的不快,王萧岳只得讪讪住嘴,王家逐渐势微,平日里需巴结着林家,见林月贤匆匆走远,他对沈长林沈玉寿歉意一笑:“我先行一步。”

“嗯,再会。”沈长林淡淡答道。

待二人走远,沈玉寿轻笑着调侃:“没料月贤竟还有演戏的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