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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客(46)

作者: 半缘修道 阅读记录

韩同澜看了眼韩龄春,道:“是庆贺陈先生从良。”

韩龄春很轻地扬了扬下巴,目光冷而尖锐地看着陈岁云。

“我听说,陈家书寓的陈兰华和陈玉华都已经走了。”韩同澜道:“那位霜华先生也在准备结婚事宜。正好陈家书寓没有别人了,你要关了陈家书寓也很方便。只是不知道你是打算把陈家书寓卖出去还是怎么样,那座房子很漂亮,留下也不错。”

韩璧君大气不敢出,她觑着韩龄春的神色,轻声问陈岁云,“你打算走了?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陈岁云缓缓吐出一口气,对上韩龄春的眼睛,道:“本来打算安排好再告诉你们的。”

韩龄春立刻冷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韩龄春:他妈的,我老婆没了

第36章

陈岁云一直有后路,这几年,往前走一走,还不忘给自己的后路添砖加瓦,就为了有一天在下定决定要离开的时候,能快马加鞭将韩龄春甩下。

“可你答应了我的求婚。”韩龄春道。

“人家没有答应你罢,”韩同澜住在主位,悠闲地品着红酒,“是你连考虑时间都没有给人家。”

“四弟,”韩同澜看着韩龄春,“结婚代表不了什么,找个孩子来维系你们之间的关系更加不明智。监视,软禁,只能确保你的掌控权,对你们的关系起不到任何作用。”

韩璧君小声道:“四哥没有软禁他,请他到韩公馆住的时候,他也是来去自如的。”

“哦?”韩同澜笑着看向陈岁云,“你有没有去过车站和码头,我猜想,你应该买不到车票和船票,你走不出上海。”

陈岁云神色平静,一点都不惊讶。正如韩龄春知道他有要走的打算,陈岁云也知道韩龄春的阴谋阳谋。他只是没想到,这些两个人都避而不谈的东西,就在今天,大喇喇地摊在两人面前。

之后谁也没有再说话,桌上热气腾腾的餐饭渐渐变凉,然后被人撤下去。最后一道甜点上来的时候,韩龄春动了。这么短的时间,他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平静地吃掉了一块蓝莓慕斯。

韩同澜勾起嘴角,拍了拍韩璧君的肩膀,道:“好久没有听你弹钢琴了,你去弹两首曲子罢。”

“好。”韩璧君走到琴房里,韩同澜就站在一边看她弹琴。

琴声传到二楼,露台上,陈岁云只身站在夜色里。

韩龄春从他身后走过来,脚步声十分平缓。陈岁云回头看他,他端了一杯酒给陈岁云。

陈岁云摇摇头,“戒酒了。”

韩龄春笑了,他把酒杯收回来,轻抿一口,道:“我现在知道你戒酒的决心了。”

陈岁云曾对韩龄春说过,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要戒酒,那么他一定滴酒不沾。同样,如果他决定离开韩龄春,就不会再回头。

两个人沉默的站了一会儿,韩龄春问他,“打算去哪儿?”

“哪也不去,就在上海。”陈岁云在上海长大,他的亲友故交都在这里,他能到哪里去?况且,难道跟韩龄春分开了就一定要离开上海?那走的那个为什么不是韩龄春。

韩龄春点点头,没再说话,安静地站着。他们之间鲜少爆发激烈的冲突,更多地是轻描淡写,心照不宣与避而不谈。

“那天晚上,我说要跟你结婚的那天晚上,”韩龄春摩挲着手中的玻璃杯,笑着叹息,“你明明是爱我的。”

陈岁云没有看他,“有时候爱,有时候不爱。”

韩龄春笑道:“现在就是你不爱我的时候。”

陈岁云转头看向韩龄春,恰恰相反,现在是陈岁云很爱韩龄春的时候。在决定离开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舍不得。越是要离开,越是舍不得,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知道我是如此清醒执着地爱着你。

“但是爱和离开不冲突。”陈岁云在笑,不知道是不是在嘲讽韩龄春。

韩龄春沉默了很久,久到陈岁云都忍不住去看他。

琴房的曲子萦绕在两个人之间,夜风吹起韩龄春的头发,韩龄春看着陈岁云,“你不相信我,是么?”

陈岁云一哽,胸口闷得发疼。

“是,我不相信你。”

那天,韩龄春握着陈岁云的手,许诺结婚,陈岁云几乎目眩神迷。他追随着韩龄春的目光,第二次沉溺在他的眼里。

“我无法相信你。”陈岁云做过很多梦,有时候梦见韩龄春走,有时候梦见他回来。梦醒后,他看着韩龄春的脸,在脑子里思绪转过八百遍,如果当时,如果当时。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重新看向韩龄春,“我们纠缠的足够久了,是时候做出些改变。你想要结婚,我不愿意。”

韩龄春道:“你想要走,我也不同意。”

“我知道,”陈岁云道:“可我觉得,你该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的语气温和,神色平静,“你来,你走,都是你的事情。现在轮到我了。”

而他做出的唯一一个选择,就是离开。

韩龄春注视了他很久,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声,整个人的身影随着这一声叹息变得萧索起来。他对着陈岁云笑,脉脉的目光在深夜里显得模糊缱绻。

“陈岁云,我真的很尽力地在弥补了。可我能怎么办呢,二十岁的韩龄春就是没有回头。”

那一瞬间,陈岁云的眼泪涌出眼眶,直直砸在手背上。他飞快地别过头,手掌欲盖弥彰地盖在眼前,连呼吸声都在颤抖。

从来没有哭过的陈岁云,一直不肯流泪的陈岁云,因为韩龄春的一句话,几乎泣不成声。

“你在欧洲的那五年,有想起过我吗?”这是陈岁云第一次问起有关那五年的事情。

韩龄春道:“有过。”

“但是没有想过回来找我。”

韩龄春不说话,几乎等同默认。

陈岁云抹了把脸,哑着嗓子骂了句脏话,“我真是猪油蒙了心,信了你的鬼话。”

韩龄春少时在北方长大,北平城的风沙养出他一身的反骨。他现在在上海,人人称赞他温文尔雅,宽和大方。但他在他的家族里,名声很不好,大家都知道韩家老四桀骜不驯,乖张刻薄。

他会有这样的变化,得益于他在欧洲五年的流浪。

韩龄春离开上海后,最先去了英国。蛮横和血腥的掠夺扩张铸就了日不落帝国的光辉,但这光辉并没有映在每一个英国人身上。即使是在最繁华的伦敦,每天仍有数不清的人死去。一位公爵慈悲地称赞他们为英格兰大陆的基石和养料,也不知道这些基石和养料会不会感谢公爵的赞赏。

后来他去美国,这片大陆暂时无人问津,但充盈着矛盾与冲突,他生长的速度像是吮吸母亲的孩童,就是不知道谁会是那个受难的母亲。

他走过很多地方,在码头上,见到运送黑奴的货船,一条人命比一盒茶叶要廉价。他看见了倾倒在海里的牛奶,像某种奇特生物的血液。他同样见到了战争的兴起,这是混乱又动荡的二十世纪初,韩龄春觉得人类或许可以终结在这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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