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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我来疼大官人(10)

作者: 尔曹 阅读记录

谢希大兀地站了起来,胖大屁股顶翻了身后椅子,引得众人纷纷大笑。只听谢希大扯着软绵绵的嗓子嚷道:“我就说嘛!哥和应二哥,那是何等样的交情,怎会为个含鸟小囚儿伤了和气?”

西门庆笑道:“不至于,不至于。该是那怪小妖儿的造化,难得应二哥遇着个可心的,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徐应悟闻言又举杯敬他一回,二人四目相接,两下洞明,端的是心照不宣。

那日西门庆主动提出把书童儿送给他,徐应悟当时就觉得十分奇怪。书里的西门庆最恨与人分享情人,得知李瓶儿等不及他、先嫁了蒋竹山,他气得用马鞭抽她,可明明他自己才是名不正言不顺、偷来的汉子;李桂姐背着他接了别的客人,他竟冲上门把她家花院打砸得稀巴烂,可人家是勾栏院里卖身的呀,不接客难道等着挣贞节牌坊吗?这么个横蛮不讲理的醋精,为何这么痛快就把正宠在兴头上的小情人白白送出?

市直机关红人徐应悟同志具有极敏感的政治意识,他立刻就想到,问题出在书童儿的来历上。这书童儿是李知县送给新任理刑副千户西门庆的。等于副公安局刚上任,县长就把自己的二奶送给他。这就很微妙了,你不收吧,那就是摆明了“老子不与你们同流合污”,基本就撕破脸了;收了吧,你身边就有了一道来自知县老爷的关爱的目光,就算人家没有监视你的意思,你心里也着实别扭。因此,西门庆必须得跟书童儿热络一阵子,也必须得找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理由,再把他打发出去。

西门庆是何等聪明的人精儿,他趁醉非说应伯爵看上他的小男宠,就是在给自己的心腹弟兄发求助信号,好在徐应悟阴差阳错地接住了,还真给了他一个完美的赶人理由。所以,西门庆怎么可能因为这事生气呢,他心里满满全是庆幸与感激,连徐应悟骂他的爱妾都不算个事儿了。

一干人听着唱的、喝着辣的,闹到月上中天才散席。徐应悟酒量不行,又走不动路了,西门庆搂着他说“我送送应二哥”,不顾李桂姐再三挽留,将他带上车,命玳安儿甩鞭而去。

徐应悟被马车一颠,稍微清醒了些,他记起上回在西门府后院闹的那出,赶紧向西门庆道歉:“哥,哥,上回我口无遮拦,唐突了五嫂,实在无颜来见哥。只盼哥大人有大量,给我个弥补的机会……”

西门庆也喝得糊涂,拍拍他肩道:“应二哥不必挂怀。你不曾冤枉她,那小淫妇跋扈惯了,谁都治不了她……”

徐应悟醉得神智涣散,脑子一抽又开始说教:“依我说,你还是离她远点儿吧!那种人,杀了人没有丝毫悔过之心,说句不好听的,她天生坏坯,根本不是正常人!”准确地说,应该叫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确实没治。

此时马车在应伯爵家小院前停稳,徐应悟拱拱手,起身往车外钻。西门庆突然伸手抓住他腕子,抬眼直勾勾盯着他:“应二哥当我也是‘天生坏坯’?”

第14章 诡计多端的直男

徐应悟被他拽得坐回位上,呆怔了片刻,才认真答道:“你,应当不是。”

西门庆双手交扣架在膝上,勾着头郁郁地说:“那日她央求我带她出那牢笼,我便随口推道:‘那不得先把你那不中用的汉子摆杀了?’孰料她竟当了真,问我要能伤人性命的草药。我起初不依,可架不住她啼哭哀求。你可知她九岁上便被她那没心肝的老娘卖到王招宣府上失了身子?先是张大户,后又武大郎,活泼泼仙女儿似的姑娘,叫那些个猪狗样的龌龊男人盘桓摆布,换作是你,你恨不恨?我原只想同她玩耍解闷儿,却害她变成个孤伶寡妇,还担着偷汉杀夫的恶名……如今你叫我舍了她?应二哥,我只问你,我不要她,你叫她往何处去?靠甚么过活?”

徐应悟心想,你舍不得她,难道不是因为她活儿好、会来事儿?倒把这事说得好像扶老太太过马路似的,诡计多端的直男!可这货难得说出几句人话,当然还是要以鼓励为主、打击为辅,于是他仗着醉意在西门庆后颈拍了两下,半开玩笑地说:“哥,你这人,但凡治好了性瘾,洗洗还能要。”旋即起身跳下车,晃悠着迈进家门。

西门庆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性瘾”是何病症?“洗洗”又是何意?“要”……甚么?正思忖着,玳安儿伸进头来问:“爹,我扶您下车?”

“下车作甚?”西门庆疑道。玳安儿坏笑着“哦”了一声:“我当您要在这儿留宿呢……”

西门庆伸手在他脑袋顶上扫了一把:“怪囚根儿,我好好的为何要宿在应二哥府上?”

玳安儿笑道:“正好他两个都在,可不把爹伺候得周全?”

西门庆笑骂声“滚”,抬脚要蹬他,玳安儿扭身躲开,回前头赶车去了。

寂静夜里,石板路上马蹄声笃笃作响,西门庆斜倚在车里幽思萌发。

这阵子虽没见到应二哥人,西门庆却没少听这三个字。那几个兄弟不管哪一个上门,当头都是一句“应二哥呢?”他好不容易去吴月娘房里过夜,连她也要问问“你那好兄弟应二怎的不见踪影?”起初西门庆没觉得怎么的,天天被他们念叨着,心里倒空落落的。

上回一时面子上挂不住,朝应二哥甩了脸子,原以为隔天他必来找补,从前两人也不是没红过脸,应二哥性子敞亮,从来怄不过一日,近来怎的竟像变了个人?他又拉不下脸来去问。小半个月过去了,西门庆心里日渐烦躁,幸而谢希大看出端倪,今儿早上凭空说兄弟们会期到了,非闹着要去听李桂姐唱,这才把应伯爵叫来。

应伯爵在席上一露面,西门庆只觉心里那团噎人的阴霾倏地一下散尽,脸上的笑意简直收不住。他素来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待他,可应二哥到底不一样。

西门庆六岁那年,应伯爵的母亲生了重病,整日瘫软在床上,水米不进,全靠高丽参熬水吊着一口气。应父分身乏术,便让两个伙计替他去南边走一趟进货,可那两个挨千刀的竟半路卷了钱跑了,绸缎庄落得个钱货两空。应家失了生意,又有个病人等着烧钱续命,日子很快过不下去了。应父实在熬不住,便拉下脸来,上邻居西门达员外家寻求帮助,想借二十两银子挨过年关。可西门达却说,自家铺上也刚在途中丢了一批药材,银钱都用来补漏,着实帮不上忙。

应父告辞后,西门达同老婆嘀咕:“常言道,救急不救穷。他家的生意失了本钱,一时半会儿再起不来,应家娘子这病,又是个无底洞,今日你帮他二十两,明日又有三十两的需求,哪有还清的一天?”

西门庆正在堂屋地上拿石子画画儿玩,将这一番话听得明明白白。他娘于心不忍,再没脸见应家人,便对西门庆说:“你应二哥家出了事,没空哄着你玩,往后庆哥儿别去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