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里泊岸(67)
她身体前倾,摆出倾听的姿态,对何无忧说:“你多说说,别理他。”
柏舟:“……”
何无忧乐不可支,“柏舟啊柏舟,除了你妈,这世上居然还有制得住你的女人。”他回身拍拍她的肩,“小姑娘,大有前途。”
柏舟瞟了眼他的手,唇线抿直,忍住把那只手拉开的念头。
第四十五章
◎柔情似水◎
庄园建在郊区, 缓坡之上,占地面积不小。
朱门高墙飞檐,庄园里, 种着南天竹、芭蕉、木绣球、海棠,等等, 还挖有小池, 养着几尾锦鲤, 池旁建有一小亭。
一步一换景,穿过月洞门, 又是另外的风景, 处处皆是禅意。
孟水意却犯了职业病,满脑子的施工材料、价格、构景手法,她脑海中渐渐呈现出一幅庭院的大致图。除了感叹中式的建筑美,还有主人家的雄厚财力。
何无忧眼咕噜一转,示意这处庄园,“上世纪末重建的, 据说花了这个数。”他比了个八。
孟水意咋舌。
物资贫瘠的年代, 出得起这么多钱的,那真是大户人家。
佣人为他们领路, 何无忧不便大声,与孟水意咬耳朵:“这朱绍涛祖先据说是朱元璋, 早年战乱,四处辗转,最后定居屏山县,这里没人不知他家名号。”
“难怪, 原来是世家大族。”
“这几十年, 朱家也没落了, 年轻人都往外跑,出国的出国,北上的北上,留下来的没几个。”
说着,几人到了主厅。
一位穿着唐装、发须皆白的老人端坐在红木茶几前,正在煎茶煮茶。
何无忧收起玩笑的神色,恭恭敬敬地鞠上一躬,道:“朱老师。”
朱绍涛抬首,扶了扶老花镜,与孟水意设想中的不同,他身上没有老艺术家的古板怪气,倒是和善,“别客气,坐。”
室内开足了暖气,他们感到热,便脱去外套,搭在椅背上。
朱绍涛用紫砂茶杯倒了三杯茶,分别递给他们,问:“这位姑娘头回见,你是?”
孟水意双手接过,道谢,说:“朱老师,久仰大名,我叫孟水意。”
何无忧补充道:“小意是柏舟的外甥女。”
朱绍涛上下打量她,“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你骨相不错。”
孟水意受宠若惊:“多承朱老师谬赞了,我或许是只有形,没有风。”
“小姑娘谦虚,不骄不躁,是件好事。”他笑笑,轻轻吹着茶水,啜了一口,“尝尝这茶,看怎么样?”
孟水意实诚地说:“我不懂茶艺,尝不出差别,不过配这么好的茶具,想来也是顶好的。”
朱绍涛听得大笑。
佣人送上佐茶的点心,孟水意见之觉得眼熟,低声问柏舟:“你上次送来的糕点是……?”
柏舟说:“是朱老先生女儿在祁州开的店。”
朱绍涛听言,便说:“小陶,再去打包些,让孟小姐带回去。”
被叫作小陶的佣人,亦有四十岁上下,看起来在朱家帮佣多年,才这样熟稔,她很快应话,用油纸包起一些。
孟水意忙推诿说:“朱老师,我是空手而来,怎么好再带东西走?”
朱绍涛笑着说:“你小舅他们送得够多了,你一个小姑娘,就不用送二份了。”
她这才注意,他们来时,手上稍带了茶。
何无忧说:“听我父亲说,您喜欢这种茶,我特意托人买来,也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是不错,有心了。”他撑桌子起身,“我去取东西来,稍等片刻,小姑娘头回来,你可以随便逛逛。”
柏舟问孟水意:“想再出去看看吗?”
她点点头。
何无忧说:“你们去吧,我留在这儿等朱老师。”
虽早已入了冬,又因是南方,园中植物不显颓败之色,且远离大都市,空气亦十分清新。
满目绿色,景色怡人,孟水意也松下那股提着的气,“朱老师看着好严肃,我刚刚表现得还好吗?”
柏舟说:“你紧张什么?”
“你们总归不是无缘无故跑来拜访他,万一我惹得他不快,你们要求他的事泡汤了怎么办?”
孟水意经常会注意到一些细节,最能戳他的心窝子。
她说自己还没消气,可到这种时候,又处处为他考虑。
柏舟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仿佛被冬日阳光晒融的棉花糖,“放松点,之前就谈妥了,今天来取东西,顺道拜访一下老先生。”
他们走到后院,有人在洒扫庭院、晒旧书。
“何无忧父亲和朱老师认识?”
“准确地说,何无忧爷爷和朱老师是老相识,何无忧祖籍也是屏山县的,所以我拜托了朱老先生给万宁酒店题字。”
“你说和酒店相关的,就是这个?”
柏舟笑了,阳光下,格外柔和,“我早说了,遇到你是纯巧合。”
孟水意有种被他戏耍的感觉,不是她自恋,实在是他那眼神太有导向性。
她恼羞成怒地加快步子往前走,柏舟腿长,两三个跨步追上来,不紧不慢地跟着,还在逗她:“你以为是什么?你吗?”
孟水意说:“都说好不见面的。”
“非人为因素,就不用避开了吧。”
她走得着急,没留神脚下有块凸起的石坎,险些绊倒,柏舟眼疾手快,拽住她的胳膊,把人拉到怀里。
“你看,这回是你投怀送抱。”
孟水意不知他竟能睁着眼说瞎话,“好你个柏舟,倒打一耙。”
“不闹了。”
柏舟搂着她的腰,带她上了座阁楼,顶楼视野更开阔,可以一览整座庄园的全貌。
她扶着栏杆,放目远眺,他从背后拥住她,“很喜欢这样的庄园?”
“新鲜是新鲜,但我习惯住在生活便捷的城市里了,让我长期待在这种地方,我估计会觉得闷。”
“朱老先生很多子孙也是这么想的,这里美则美,对现代人来说,却太陈旧了。”柏舟贴着她的耳朵说,“但他说要守着这片宅子,死也不肯走。”
“你说话就好好说,贴我这么紧干吗?”
“好不容易没何无忧那个电灯泡在,等回了祁州,你又要和我‘划清界限’,就这么点独处的时间。”
孟水意说:“感觉你和他口里的,不是同一个人。”
他大学时有才气,自身条件又那么好,可自幼在单亲家庭,背着私生子的闲言碎语长大,待人接物冷漠、傲气点,情有可原。那夜在黎司洋的生日晚宴上,他笑得冷若冰霜,盔甲一般,刀枪剑戟,都攻之不破。
可他为什么,现在又像只大型犬类,如此黏着她?
箍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
“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我只对你这样。”
和她在一起,他浑身会不自觉地松懈,只想懒洋洋地靠着她。拥抱她时,整个世界都格式化,一切变得清晰明了。
他又喟叹般说:“这么好的天气,不想辜负了。”
像诗里写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唯一的心愿,就是拥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