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里泊岸(64)
“那是我太放纵你了?”
孟水意及时替周濂解围,问柏舟:“她说的是, 我?”
不对, 应该是:“你跟她这么说的?”
小情人, 心上人……
柏舟反问:“我说错了?”
“你……”孟水意思及有外人在场,话到嘴边, 又咽回去。
他也没有追问下去。
线型凌厉的黑色轿车破开霓虹灯光, 穿梭在城市的路面之上。
后面的车程,孟水意一直扭头看街景。
不管是纽约的繁华,还是伊萨卡的古朴,终究没有土生土长十几年的祁州好。
人,也没有熟悉的好。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
孟水意要走,柏舟问:“不请我上去喝杯水吗?”
她扯了扯嘴唇, 似笑非笑, 问周濂:“小周,你开车辛苦了, 喝杯水再走吧。”
周濂吃一堑长一智,眼力见练出来了, 立马说:“不劳烦孟小姐了,我在这里等柏总便是。”
孟水意和柏舟一前一后乘电梯上楼。
轿厢墙面似镜,映出他们的身影,似远似近。@泡@沫
之前只说出一截的话头, 被她接了下去:“你怎么跟梁小姐提起我?”
“做交易, 你知道最讲究什么吗?诚信。要让对方信你, 甘愿满足你的条件,你就得拿出可交换的东西。”
柏舟不着痕迹地侧挪半步,镜面中,身影有部分重叠,像亲密无间的恋人。
他俯首,在她耳边低语:“我告诉她,有个小姑娘在国外念书,她说要在更高处相见,为了她,我怎么也得努力往上爬。”
有多久没见面了?
孟水意记不太清了,他们分开的日子,都是以月计,时间长了,她也就不刻意去记了。
这一次,大概又是好几个月。
也就有好几个月,他没这么近地对她说过话。
可孟水意没有被他的声音蛊惑,“你往上爬,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与我无关。”
早在十八岁那年,他的勃勃野心就已露端倪。
他诓不住她。
柏舟站直身子,又回到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姿态,“怎么无关?既然我应了你,我就会做到。”
“她呢?她拿出的东西是什么?”
交换交换,有交就有换,那梁倩慧的呢?
“她是一名独身主义者,她曾交过几任男朋友,却没人能打破她坚守的原则,所以她迄今未婚。这让她的父母很着急,不惜拿公司权力要挟她。她宁肯要权,不愿结婚,请我陪她演戏。”
话落,电梯“叮”的一声开了。
柏舟径直解锁,拉开门。
这扇大门仅录了他们两人的指纹,密码也只有他们知道。
孟水意睨他一眼,觉得,他这个动作,有几分宣示主权的意味。
她先行进屋,也懒得招待他了,“你想喝什么,自己拿吧。”
彼此都心知肚明,喝水不过是个幌子。
柏舟在玄关换了鞋,见她去厨房开火烧水,问:“晚上没吃东西么?”
“只吃了块蛋糕,饿了。”
水快翻开,孟水意从冰箱里取出速冻饺子,撕开包装,问他:“你吃点吗?玉米猪肉馅的。”
“来一碗吧。”
于是她多放了十几个。
在她煮饺子时,柏舟就倚着中岛台看她,“刚才你也听到了,我们会尽快结束这段关系。”
孟水意细白的颈子微弯,灯光下,仿若上等的羊脂白玉制成的如意,她的话音被热气蒸得氤氲:“至少现在,你们还没结束。”
他皱眉,“你换了号码,微信也把我拉黑,就因为这个?”
“你们知道是交易,别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能见光吗?”
孟水意手上还拿着漏勺,回头,“我不想背上‘插足别人感情’、‘小三’的名头,有钱又势的男人,会被骂滥情、风流成性吗?你明明知道不会。”
柏舟一愣,这一刻,他想到的是路婉。
当初,被千夫所指的是她,而不是柏衡,因为他的地位,因为他是男性。时过境迁,他要步柏衡的后尘吗?
他抹了下脸,声音如暴雨前的天空,霎时沉闷下来:“抱歉,是我思虑不周。”
“你们定的期限,应当是我回国前?只是我没告诉你,我提前毕业。”
柏舟听得出,她在为他开脱。
胖嘟嘟的饺子在水中沉浮,孟水意搅动着,又说:“这几年你对我的好,我不是不知道。”
那年,他要来美国看她,途中出了车祸。
她从国内新闻上得知这则消息,着急着慌的,立即买了机票,欲回国看他,却碰上风雪。
也就是那次,黎司洋出手帮了她。
还好通讯没断,柏舟拨来电话告诉她,他只是一点擦伤,不碍事。
她不信,硬要跟他打视频。
那头的他,看着好端端的,她又让他拍全身,确认无误后,她才放了心。
后来才知道,他让护士替他遮掩伤情,瞒骗她,就是为了哄她回学校。
他在医院待了一周,出院后,立即着手调查罪魁祸首。这不是一次意外,而是蓄意。
他每次借出差的由头,来看她,她也知道,出差地不总是在纽约州,却辗转数千里,来伊萨卡。
他甚至在小镇里长期租赁一套公寓,他不在时,她也可以居住。
还有一次,中国农历新年,她回不去,他知她思乡,竟能奔涉而来,陪她团圆。
他们就在他租的公寓里吃团年饭,一个从不下厨的人,不知从哪儿学来了手艺,做了几道祁州、西潼过年会吃的菜肴。
那顿饭,谈不上好吃,可久违的味道,吃得她潸然泪下。
孟水意是重感情、细腻的人,柏舟没说过那三个字,她也懂他所费的心思,所存的心意。
在得知他与梁倩慧订婚的那段时间,除了对他隐瞒她的生气,还有对自己感情无法把控的恐慌。
就算到了现在,话讲开了,这两种情绪,依然会堵在心口。
一个陷进泥潭的人,挣脱不出,又不甘心放任自己就此被吞没。她就是这样。
孟水意低垂着眼,调着蘸料,“你和梁小姐定了年底,那这段时间,我们彼此之间,就冷静一下,好不好?”
冷静一下,反省自己哪处做得不恰当,令对方不快。
然后再思考,他们未来的路,要如何走。
柏舟问她:“你的意思是,在解除订婚前,我们不要见面?”
“最好是。”
饺子差不多熟了,她捞出来,盛在两只碗里,连筷子一道端出去。
他忽的笑了,接过碗,“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听你的。”
孟水意惊诧于他的好说话,又听他说:“只要你不再生我气,一切好说。”
“……”
怎么就三言两语,被他绕进去了呢?
他们坐下,她犹豫两秒,还是问:“你会觉得我无理取闹,跟你耍小脾气吗?”
连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过分。
几个月不曾搭理他,回国都没告诉他,设身处地,该多伤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