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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不善(46)

傅恒之没说话,只跟着她朝着姻缘池走去,那里已围了不少青年男女,皆是一副极虔诚的模样,大约都盼着月老保佑他们得偿所愿。

沉鱼拉着傅恒之挤进去,蹲在池边,望着里面荧荧的灯火,嫣然一笑,道:“没想到长安城还有这么漂亮的地方,池水如盘,许愿灯似船,两岸都是诚心祈愿的男女,人人都幸福快乐,真是好。”

她说着,抬眸望向傅恒之,道:“我听人说,上元灯节若是赶上下雪,那才是真的如画一般好看。等下次下雪的时候,你再来陪我放一次莲花灯,好不好?”

傅恒之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可眼底却讳莫如深,像是深潭。

他不敢答应她,却也不忍拒绝,便就这样回望着她。

沉鱼低下头去,将手中的莲花灯点燃,轻轻放入池水中。她叹了口气,极虔诚的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道:“希望长安城下一个下雪的上元节,我身旁的人能陪我度过。”

傅恒之深深望着她,不知为何,他竟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连鼻腔里都满是苦涩与疼痛。

他回过头来,将手中的莲花灯点燃,亦放入池水之中。然后学着沉鱼的模样,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沉鱼睁开眼,见他这样,不觉轻笑。

等他睁开眼睛,她便忙不迭的问他:“你许了什么愿望?”

傅恒之笑笑,摸了摸她的发,道:“走罢,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还信这个?”沉鱼诧异。

“从前不信。”他低声道:“现在信了。”

沉鱼冲着他一笑,道:“我们去夕市吃糖葫芦,看谁快!”

她说着,便大步跑了出去。

傅恒之看着她的背影,又不觉回头看了一眼那莲花灯,心里默声道:“望能如我所愿,让她遇到一个对她更好,更爱护她的男子,陪她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

“怎么还不来?”沉鱼在不远处唤他。

“来了!”傅恒之换上一副笑脸,笑着追了过去。

*

沉鱼将夕市的小吃吃了个遍,才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这下好了,只能去醉仙楼喝盏茶了,再吃不下什么好吃的东西了。”

傅恒之笑着道:“不急,醉仙楼临着皇宫,是看烟火的好地方,等你把烟火看完了,再点吃的也不迟。”

两人说着,一前一后走进了醉仙楼。

小二见来了客人,赶忙笑着迎出来,道:“两位客官,是坐大堂还是坐二楼的雅座?”

傅恒之没说话,只塞了一颗银锭子给他,他便会了意,道:“两位客官这边请。”

小二躬身在前面走着,引着他们一层层的上楼梯,直到上到第三层,他才停下来,道:“两位客官,请罢。”

沉鱼这才发现,原来醉仙楼的三楼才是真正看景观的好地方,临空而立,宛若高台,手可摘星辰。而皇宫就在对面,近得仿佛看得到城墙上人们的脸。

自先帝时起,每逢上元灯节,陛下和皇后都是要在那里与民同乐的。从前,傅恒之也是要在那里的。只是今年……

沉鱼细细看去,舅父只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显得寂寥冷清至极。

傅恒之也正朝着那里看着,他紧蹙着眉,想来心底五味杂陈,必是很难受的了。

“坐下罢。”他轻声道。

沉鱼这才回过神来,笑着道:“这位置真是绝佳,上可看烟花,下可看街市,热闹得不得了。”

傅恒之笑笑,道:“我也很喜欢此处。”

他依着沉鱼的口味点了些清淡的茶点,道:“等待会你肚子空了,再点些好肉好菜给你吃。”

沉鱼托着腮道:“那我的肚子可得争气些。”

傅恒之笑笑,端起茶盏饮着。

正说着,便见旁边城墙上盈盈走来一个女娘,她在陛下身边坐下来,不时与陛下说着话。

沉鱼定睛看去,见那人正是王美人,不觉嫌恶道:“纵使舅母不能出来,总还有陈婕妤和栗美人,怎么就轮到她了?”

傅恒之亦挑了挑眉,安慰道:“既不是母后,那么是谁都没什么两样了。”

沉鱼却觉得心里堵得厉害,上一世也是如此,在皇后死后,王美人渐渐得了舅父的青眼,最后她的养子当了皇帝,她竟成了后宫最后的赢家。

赢家……

“谁得利最多……”

沉鱼脑子里猛地炸响皇后的话,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王美人,却因着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傅恒之见她面色微沉,便哄她道:“你的生辰也近了,我送你份礼物可好?”

沉鱼勉力稳住心神,笑着道:“好啊。”

傅恒之笑笑,站起身来,一把抽出腰间的剑来。

“你这是做什么?”

沉鱼大惊,周遭的宾客也都看了过来。

傅恒之没说话,只脚尖轻跃,手中顺势舞出一朵剑花来,站到了大殿中央。

瞬时,天空烟花炸响,伴随着绚丽的烟花,他手中的剑宛如银色的龙,在黑色的夜里翩跹飞舞着,而他便如神祗,是操纵银龙的神仙。

众人都不觉看呆了,一时竟不知该看烟花,还是该看他,只觉目不暇接,哪样都舍不得落下。

这便是他送她的生辰礼!

沉鱼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却突然瞥见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人冲着她微微颔首。

沉鱼心头一惊,她知道,是时间到了!

她看了傅恒之一眼,痛苦的朝着那人点了点头,很快,那人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咚!咚!”皇宫突然传来钟鼓之声,那钟鼓敲了三次,每次敲了两下,次次都敲在沉鱼心上。

她知道,是皇后薨了。

傅恒之怔在原地,只听“叮”的一声,他手中的剑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只留下他错愕到无以复加的表情。

沉鱼忙站起身来,飞奔到他身边,握紧了他的手。

他的手冰凉,像是万年坚冰。

沉鱼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他正死死的盯着对面的城墙,那里,皇帝和王美人犹如方才一般端坐着,面上看不出什么悲喜,举止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那样的平静,他们大约早知道了吧。

沉鱼眯着眼睛,耳边响起卫皇后的话,谁得利最多……

自然是王美人和傅言之了。

她望向王美人的目光像是淬了火,傅恒之则是一言不发,可凝在他眼中的却是如火焰般的恨意。

“恒之……”她轻声唤他。

“沉鱼……母后她……”

他喉咙哽得说不出话,只是攥紧了她的手。

“舅母她……”沉鱼不知该怎么解释,只无助的低下头,道:“你要好好活着。”

傅恒之苦笑一声,目光依旧凝在皇帝身上,半晌,他抬头看向天上绚烂的烟花,诘问道:“难道母后之事,痛苦的只有我一人吗?她所深爱的丈夫,她所庇护的百姓,竟无一人哀嚎吗!”

沉鱼拼命摇头,道:“不是,当然不是。你、我,还有那些我们看不到的人,都是痛苦的,只是痛在心底,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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