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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的邂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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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味道,比记忆中更上一层楼,云暖简直要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她埋头扒完一碗饭、干掉大半盘排骨,把空碗朝骆丞画跟前一递:“我还要!”

话虽如此,云暖其实早没有了胃口。他们曾经那么要好,要好到在一起时从没说过一句重话,如今同桌吃饭却相顾无言,所以即使她已经吃饱,也忍不住想看看请人吃饭、饭却不够吃的骆丞画会不会尴尬。

她想籍此戳破这个人的伪装,看看他冷淡到冷漠的表象下,还是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丞画哥哥。

谁知骆丞画接过碗,又添满了回来,这下云暖眼睛都瞪直了:“一个人吃饭你煮这么多?”

现在的男人竟然还有一餐吃三碗饭的!嘤嘤嘤,说好的不够吃呢?

骆丞画头也不抬地道:“一个人加一条狗。”

So what?长得帅就能骂她是狗了吗?不等云暖发作,拖鞋听到指令,兴奋地从云暖脚边冲到骆丞画脚边坐好。

骆丞画夹了块排骨,喂到拖鞋嘴里,确定它不会掉出渣末,才嘲讽地看向云暖:“不必愧疚,你养它几天,它怎么回报你都是应该的。”

也就是说她吃了拖鞋的晚饭?云暖忍住把饭糊人一脸的冲动,悄悄把碗推到一边,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哎呀对了,没想到丞画哥哥你就是天空大神,我到现在还有点儿不敢置信呢,呵呵呵……”

见骆丞画没搭腔,她清清嗓子,又道:“那个……你身体都好了吧?还拉大提琴吗?”

云暖是最喜欢看骆丞画拉大提琴的。不是听,是看。因为相比于大提琴曲的低沉悠扬,云暖一直坚定地认为骆丞画拉大提琴的模样才是人间真绝色。及至这么多年过去,再看到骆丞画,她脑海里浮现的第一画面仍是他拉大提琴的样子。

骆丞画“呯”地放下碗。

云暖心惊肉跳,立马老老实实地招供:“我吃不下了。”

骆丞画皱眉,冷冷地道:“吃完你可以走了。”

云暖猛抬头,知道骆丞画生气了。

小时候因为家境不好,骆丞画对浪费粮食的行径深恶痛绝,偏偏她有剩饭的坏习惯,虽然每次骆丞画都会默默把她碗里的剩饭吃干净,但她知道他心里对此是极不赞同的。

拖鞋适时叫了几声,云暖跳起身,慌手慌脚地把排骨汁倒进饭碗,胡乱搅拌几下后她把碗放到拖鞋跟前,讨好地道:“你看,这样就不浪费了。”

骆丞画努力压制心里的怒火,最后还是没有压制住。他动作近乎粗鲁地拉起云暖,一直把她拽到玄关,然后拿起玄关台上的钱包,抽出钱塞到云暖的手里。

云暖愕然地看着骆丞画,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然后她自嘲地笑笑,低头数起钞票来。

她数得很慢,像是忽然不识数似的,数了两遍才停手。整整两千,启示上的赏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别说失主是骆丞画,即使是个陌生人,云暖也没打算要这笔钱。但骆丞画毕竟不是陌生人,即使十二年没见,云暖可以忍受陌生人如此,却不能忍受骆丞画拿钱打发她。

他这样,仿佛她对他来说,连个老朋友都算不上。所以即使久别重逢,他既没有一句好久不见,也没有一句谢谢。他有的,只是钱财两清、不亏不欠,然后……就可以继续老死不相往来了。

也是,十二年不联系的人,若不是这次事出凑巧,他根本没打算再见她。这么一想,云暖觉得自己不仅自作多情,还有些自取其辱了。她甚至想,如果骆丞画事先知道拖鞋是被她捡走的,说不定压根不会上网寻找。

乍见的惊喜消失不见,与骆丞画同处一室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煎熬。云暖想,她果然还是忒没出息,最后仍是落得个狼狈离开,不如一开始就落荒而逃。

就像十二年前一样。

“都说千金掷一笑,”再抬头时,云暖换上了嬉笑的表情,她把钱一张一张塞进骆丞画的领口,然后凑近轻佻地道,“来,美人儿,给爷笑一个,笑完咱们一笔勾销。”

☆、第二章

明明应该什么都听不见的左耳,此刻却轰鸣得厉害。冰凉的钞票滑进领口,蹭过皮肤,有几张刮擦过乳/头,最后掉落堆积在腰腹。骤然拉近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近到气息相融,骆丞画只觉得太阳穴阵阵发紧,似要将他脑中紧绷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

云暖说完,站直身拿好包,微微一笑:“再见。哦不对,应该是再也不见。”

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就被一股大力撞得往前扑去。骆丞画欺身将云暖压在门上,咬牙道:“既然再也不见,你今天又为什么要出现?”

他完全忘了是他的寻狗启示才有了两人十二年后的重逢,忘了当时在电话里乍闻云暖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就想挂断电话,有那么一瞬间连狗都不想要了,最后却鬼使神差的假装陌生人,约云暖见面还狗。

他明明不想与云暖再有任何牵扯的,可看她丝毫没有认出他的声音,他心里不知怎么的,又有些愤恨,有些不甘。

这个……这个绝情又凉薄的人!

云暖挣扎得气喘都没能挣脱骆丞画的禁锢,索性放弃。她把脸埋进臂弯,觉得这个问题着实可笑。当年是他一声不吭的玩消失,虽然事出有因,他远赴外地求医,但之后那么多年音信全无,到头来却搞得好像是她对不起他似的。

骆丞画被云暖挣来扭去撩拨得火起,看她忽然不挣了身体却轻颤,不由低头看去。恰这时云暖别过脸来,骆丞画的唇就这么蹭过她的脸,落在她的嘴角。

两个人像触电似的猛然分开。云暖转身背靠着门,伸手沿着被碰触的痕迹使劲抹了把脸,嗤笑:“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不想看到我就管好你的狗,下次走丢可别再网上登什么寻狗启示了。”

她本想再说几句狠话,终是忍住了,觉得没必要。既然他不想见她,那就当做今天没见过好了,十二年是怎么过来的,二十二年,三十二年也可以怎么过去,没有什么区别。

骆丞画眼神幽暗难喻,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汹涌澎湃,随时都会掀起滔天巨浪,翻腾席卷着将人吞没。然而很快他就平静下来,静深的黑眸仿佛沾染了冬雪,变得冰冷而疏离。他没有说话,就这么无悲无喜的看了云暖一眼,转身回客厅。

云暖心里酸酸涩涩的,直到电梯上的数字依次往下跳,她才背靠着电梯墙,深呼一口气,再缓缓用力吐出。

十二年,他能跟个陌路人似的音信全无,十二年后她还在奢望什么?面对一个十二年没见过面甚至没想起过的人,他即使给钱也在情理之中,可笑的是她的反应竟然像是被伤害了一样。

回忆纷至沓来,又被强行中断,云暖坐在出租车里,思绪乱得像一锅粥。收音机里电台主持人讲着煽情的话,话过耳畔,她一句都没有听清。不一会儿,熟悉的旋律响起:

“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

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

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

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

不明白的是你为何情愿

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

就向早已忘情的世界

曾经拥有你的名字我的声音

……”

车窗外的霓虹一路倒退,就像光阴一刻不停地往前,没有什么不能改变。云暖怔怔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忽然委屈又难过。

她知道十二年没见,生疏再所难免,却没想到两人会生疏到这种地步。从乍见到离开,骆丞画没叫过她的名字,没说过一句好久不见。而那个曾经陪伴她度过童年、少年的人,那个手把手教她写字、画画的人,那个总是把好吃的留给她的人,那个私下里总爱温柔唤她“宝宝”的人,终究伴随着时光,湮灭在岁月的长河里了。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云暖的沉思。她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苏汐”两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知怎么地又有些小小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