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折兰勾玉杏向晚(2)+番外

三两淡粉杏花瓣宛转飘落,向晚忍不住伸手欲接。她想,做个杏花仙子,也很不错。

向晚知道自己闯了祸是在第二天。

她被人抓着到了天庭,对着玉帝与王母娘娘跪下的时候,看到一旁已然跪了个人,正是百花仙子。

“玉帝,是小仙疏于教导,才有此事发生,望玉帝念在杏花仙子初上任,饶恕她此次失误。”向晚未及开口,百花仙子便伏地求情。

昨晚上王母娘娘的寿诞,百花齐放为贺,只需将天界的杏花绽放即可,寿诞结束,莲灯落下即恢复原样,向晚不知这些个规矩与惯例,巴巴地将三界杏花催放,直到一大清早有人发现了异常,她被拉到天庭,才知道自己闯了祸。

向晚心里是有些不屑的。从她第一天到天庭,跪在玉帝与王母娘娘跟前,便对天界十二万分的失望。这下跪的规矩,在她的前世可没有。

“一夜之间,你可知因你这失误,人间多少谣言纷起,百姓惶惶,奔走相告,直道天呈异象,必有大灾,甚至已有不少人打算离家逃亡。”是玉帝在说话。向晚抬头看他,丰神俊朗,眉目英挺,初见时高贵而优雅,标标准准一个画中人物正年少,哪是印象中的中年大叔。不过今天的玉帝,眉皱着,唇抿着,明明白白的生着气,仙风道骨的气质荡然无存。

“谣言止于智者。”神差鬼使的,向晚吐出这话。造谣生事者,可杀;愚民,可怜。

话音刚落,一旁百花仙子便拉了她衣袖一下,向晚转过头看她,耳边传来玉帝的怒声:“还不知错!”

百花仙子脸上一慌,不由分说拉着向晚意欲伏地。向晚将腰挺得直直的,就是不肯磕头。

“何错之有?规矩不正是用来打破的么?花仙三十六条明明白白写着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能错了花期果期,坏了自然生长规律,若都守规矩,这天上人间地下,百花齐放该只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美好愿望!”向晚心中没由地来了气,昨晚上是他们要百花齐放的,通知的时候只说了见莲灯便开花,又没说分三界,她初来乍到,怎知这些讲究?如今出了事,怎么就只成了她一人的错,被人抓了来,跪在这地方,还需要磕头认错求饶?

王母娘娘闻言,脸上便有些挂不住。百花仙子松了手,有些愕然地看着向晚,轻喝道:“怎能如此讲话!”

向晚皱眉,倔强的不低头不认错。

“不知悔改!”玉帝脸上的怒气更甚了。

“玉帝……”百花仙子意欲再求情,却被玉帝喝住:“你退下!”

百花仙子担忧地看了向晚一眼,退下。王母娘娘一直没说话,此刻向晚直视着玉帝,脸上的那抹倔强更甚。两个人半晌都没再开口说话,向晚忽然想,她这样被抓过来,天庭除了她们几人也未见其他仙人,玉帝是不是也是想给她一个改错的机会?不然对于她这样的小仙,完全可以直接下惩罚令,而不必如此周折。

“我……”

“杏花仙子违反仙规,即刻打入人间,再次修行。”

向晚软了口气想认个错,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玉帝话音刚落,向晚只觉眼前金光乍现,直觉偏过头,视线滑过座上王母娘娘,似见她眼中一抹不忍,口中念念有词,向晚听不到她说什么,周身霎时被一道金光包围,失去意识之前,车祸那幕在脑海浮现,她只觉得那种灵与肉分离的痛楚再次袭来。

第一章

明德一十八年。

秋。

风神国。

杏花村。

“向晚,向晚……”粗声大气的中年女声,由远及近。

向晚慌忙跳下门前的草垛,小手拍了拍屁股,往家门方向跑:“来了来了。”

“死丫头,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做饭!”妇人一把揪住向晚的辫子,手势熟练,拖着她往回走。

向晚的小手紧紧护住自己的辫子,拼命将辫子往自己方向拉,好让头皮的这种揪疼能轻些缓些。

向晚八岁。出生那年,恰是天下杏花二开,天呈异象、人心惶惶的一年。

向晚当然知道杏花为何二开,也还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被贬下凡的。那个跪在她身边求情的人,那个一言不发的座上女子,那个满脸怒气对着她说“杏花仙子违反仙规,即刻打入人间,再次修行”的男子……可是前因后果呢?为何她会犯这种错,为何犯了错的她死不肯认错?

还有那之前的种种经历也消失不见,遍寻不着。它们明明隐藏在她脑海的某一个偏僻角落,存在着,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除了她是杏花仙子,那一日在天庭被贬下凡,她便记不得其它。

可是她清清楚楚记得自己是杏花仙子,此次被贬下凡是再次修行,这一点不会记错。

既是修行,便不得计较这些。不得计较爹不亲娘不疼;不得计较弟弟经常爬到她头上欺负她,爹娘却只责罚她;不得计较弟弟吃肉她喝粥;不得计较身上衣衫破旧……她安于修行,并且沉默,无意表现,不想引人侧目与猜想。

她只喜欢坐在草垛上望天,想着左臂上的那朵杏花封印依然,想着那一脸怒气她想解释却不及的男人。

他为何这般生气?自己又为何会犯那种错?犯了错为何不肯承认,还反过来指责?向晚摇了摇头,使劲将妇人手中的辫子扯回,惹来头皮一阵热辣。

“你个死丫头,下回再偷懒,我就先将你的头发剪光!”妇人犹不解气地朝着向晚劈头盖脸地打下去。向晚护着脸侧着身子躲开,还是有两下着着实实地打在她耳朵上,一时脑中嗡嗡作响。

妇人撒了气走出厨房。向晚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开始动手做饭。

洗菜、切菜、炒菜……八岁的向晚做这些事干净利落。一头顾着灶下柴火,一头站在小凳上炒菜——灶台太高,她若不这样,根本够不到。

炒好菜,最后煮饭。向晚将米放入锅里,转身端着一盆水踩上小凳便欲添上,一个黑色身影冲入厨房,迅速跑到她身边,提起一脚狠狠踹向她身下的小凳。小凳一滑,向晚身子不稳,连着手中端着的那盆水向后倒去。

向晚自然摔在了地上,屁股着地,一阵生疼。可这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她手中的水盆在向后倾的时候,盆里的水顺势泼向她身后的桌子,桌上炒好的四个菜悉数灌满了水。

“娘……娘……姐姐往菜里灌生水……”黑色身影大喊着往厨房外跑,过门槛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被绊倒在地上,小小的身影爬起来,又哭又喊的向外跑去。

向晚根本没得解释,瘦小的身板被抓起来就是一顿揍。她的娘亲用小木条往她身上抽,她的弟弟——那个冲进厨房踢掉小凳的黑色身影咬着手指站在一边看着她被抽。

他很无辜地看着她,才跌倒哭过的双眼又圆又清亮,黑色的衣裳衬得他圆圆肥肥的脸蛋干净白皙,唇红齿白的,就好像是个瓷娃娃。

向晚不哭不闹不求饶。她挨揍向来如此。

虽是隔着衣裳,身上被抽过的地方还是热辣辣的疼。她的娘亲松手,扔了小木条,不顾她像个没有生命力的破旧洋娃娃般软趴在地上,转身抱起她瓷娃娃一样的弟弟,一径哄道:“小阳乖,饿了吧,娘这就去做饭,马上可以吃了……”

向晚看着娘亲与弟弟拐角进厨房,咬着牙爬起身。

今天的午饭,自是没有她的份了。她不敢回房休息,她知道她若回房,她那瓷娃娃一般的弟弟饭后肯定又会来找她的碴。

沿着村里的那条小河往西,一直到西村口的小庙停下。小庙有些残破,除了初一十五,平日里若有人过来烧香拜佛,便表示这人家里不太平了。

向晚躲到小庙北面,身后是满坡的杏树。翻过杏林坡,就是个小小的荒坡,荒坡上有零零落落的坟堆。这一带向晚很熟,每次她挨揍或不想被弟弟找到时,便躲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