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夺荆钗(50)

作者: 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宋绘月和张旭樘一起走出了门,踩到横鱼街的青石板上,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对着张旭樘,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她深深的、深深地吸进去一口冷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呼吸温热,仿佛是冷气化作了她的热血。

朝廷倾轧是什么样的,她早已经知道,只是没想到还能再被拽进来,晋王身边有那么多的人,张旭樘却还是一口就叨住了她。

等见了晋王,晋王会怎么办?

他能力挽狂澜吗?

一定能。

马车早已经准备好,护卫先将宋清辉扛上去,张旭樘请宋绘月先上,等宋绘月也上去坐好,他才钻进马车,在宋绘月身边坐定,目光时刻不离左右。

车夫抓紧缰绳,扬起落下,马蹄声出,马车随之而动,载着这三位重要人士前往码头。

小小的宋家留下了一堆宋家人,湛士昭坐下,眼睛盯着宋家,耳朵听着外头,心里想着张旭樘。

他想张旭樘虽然常年泡在那脂粉堆里,可是办起坏事来,却是十分细心,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又心狠手毒,害起人来毫不手软,今夜的事应该很稳妥。

张旭樘不知他是湛士昭的定心丸,正在马车上端详宋清辉。

宋清辉是脑袋撞在车壁上醒来的,他摸着脑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到宋绘月在自己身边,就立刻放松下来,忽视了其他。

“姐姐,我们去哪里?”

宋绘月波澜不惊地回答:“去给阿娘买药,坐到我这里来。”

宋清辉挨着宋绘月坐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知道阿娘病了,要去买药,我给阿娘买那里的糖米糕,阿娘喜欢吃。”

“嗯。”

张旭樘平生未曾见过傻子,很是好奇,弯腰从座位底下掏出来一个灯笼,取下细葛灯罩,用火折子点燃蜡烛,再将灯罩盖上,马车里顿时光明起来。

宋清辉指着灯笼,困意稍减:“蜡烛,我也有一根,留着元宵点。”

宋绘月点头:“好,元宵我再给你多买几根,我们自己做灯笼。”

张旭樘打量他,见他穿着一身枣红色的细布圆领衫,头发编的仓促,简单的结在一起,面容白嫩洁净,眼睛和宋绘月一模一样,都是又大又圆。

这一看就是个招人喜爱的少爷,没有傻气,倒是有几分憨直之气。

能把一个傻子教导到这般招人喜爱的田地,也不知宋家在他身上费了多少心血。

张旭樘又弯腰去柜子里掏,掏出来一大包糯米糖乳糕,上面捆了细麻绳,他把麻绳解开,拿出来一块闻了闻,又尝了一口,递给宋清辉:“没坏,吃吧。”

宋清辉看向宋绘月:“姐姐?”

宋绘月点头,他立刻高高兴兴接过糖乳糕:“谢谢哥哥。”

张旭樘也有个哥哥,可是因为自己不得人心,哥哥对他退避三舍,看他宛如看一条毒蛇,他也没机会对着哥哥撒娇。

“傻子。”他嘀咕一句。

两个宋都没理他。

宋清辉很爱吃甜的,把那半块糖乳糕塞进嘴里仔细咀嚼许久,依依不舍的咽下去,很想再吃一块。

张旭樘捧着纸包,对他道:“来我这里,都给你吃。”

宋清辉不愿意离开宋绘月,只好忍住嘴馋,依偎在宋绘月身边,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张旭樘。

张旭樘又给了他一块,他珍重地接在手里,这会不一口吃完了,而是小口小口地咬,每咬一口都笑弯了眼睛,可见吃糖在他看来是件十分幸福的事。

咬了两口,他掰下来一点,递到宋绘月手里:“好吃。”

宋绘月接过来,塞进嘴里,因为心里沉甸甸的装满心事,也没尝出来滋味。

张旭樘觉得有趣,不住投喂,马车里弥漫着甜味,阴霾和冷风表面上一扫而空,十分温馨,刀光剑影全隔离在了马车外头。

在投喂之余,他问宋绘月:“你父亲当时如果投了燕王,如今可就是另一番境地了。”

宋绘月斜眼:“马后炮。”

谁也不能未卜先知,时、运、命,三者皆不由人。

张旭樘又递一块糖乳糕给宋清辉:“是,不过如今日我把机会递到你手里,你们宋家,归附我张家门下如何?”

说罢,他也拿起一块糕给宋绘月。

第五十六章 送走清辉

宋绘月把糖整块塞进口中,觉出了这块糕的柔韧程度。

之前只吃一点不觉得,现在吃的多了,这糕好像是在嘴里打架,她一口白牙左支右绌,撕拉硬拽,好不容易把它嚼烂,吞下去时又哽住了。

她直着脖子往下咽,吃完之后叹了口气:“还是晋王爷的饭容易吃些。”

张旭樘嗤笑:“你这软饭吃的还很挑剔,不过晋王的饭碗,端的也很烫手。”

“我手倒是比牙硬实。”

宋清辉终于吃不动了,两腮发痛,又开始犯困,对张旭樘摆手:“谢谢哥哥,我吃饱了。”

宋绘月从他腰间缠袋里取出帕子,让他擦干净脸和手。

马车摇晃一路,终于颠到了码头上。

“二爷,到了。”

张旭樘撩开车帘跳了下去,外面湘水涛涛,秋风萧瑟,水势还未退去,百来只渔船排开,全都泊在岸边,一个浪头打来,大小船只随浪起伏,那小小扁舟,几乎颠覆。

码头边许多酒肆茶店都关闭了门户,船家也不知是谁,白天的繁华到此时只剩下萧瑟。

马车里温馨的氛围在寒风中荡然无存,宋清辉懵懵懂懂,也察觉到了害怕,紧紧牵着宋绘月的手。

看着茫茫水面,宋绘月背后冒出一层细汗,为宋清辉揪着心。

她甚至不敢开口,害怕一开口,声音就会打颤,让宋清辉怯了胆子。

张旭樘使人去看哪一条客运楼船上有艄公在,护卫连叫了三条楼船,才从一艘旧客船里叫出来三个船工。

这客船十分的旧,船头甲板上搭着的竹棚都开了天窗,如今潭州造船厂比比皆是,新客船又能观景,又能做画舫,价钱还便宜,这条船的生意就十分潦倒。

“走不走?”

“走!你们去哪里?”老艄公从銚板上下来,“别看我这船旧,很稳的!你看这大风大浪,纹丝都不动!”

话音刚落,一道大浪拍案,这条旧船荡起三尺高,众人立刻感觉这船要散架。

艄公连忙解释:“船要是不结实,我们也不敢在船上过夜。”

张旭樘点头:“言之有理,就你了,请你载这位爷去——”

他看向宋绘月,解下腰间银袋,丢给艄公:“这些就是去京都也够了,等这位娘子告诉你地方,你把人送到。”

艄公接过银袋,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把小银子,两个大银,中间散落着十来颗蚕豆大的金珠。

“够了!”他咧开嘴,“就是天涯海角,我也把这位爷送到,送去哪里?”

张旭樘自觉避让,岸边本就风大,稍微退后两步,他耳朵里就只剩下“呜呜”的风声,只能看到宋绘月的嘴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