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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荆钗(359)

作者: 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银霄进了禁军,做了都虞侯,又把李俊带去做了亲兵,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回京之日亦是指日可待,和张旭樘的了断不会太久。

她知道自己会赢,会为母亲报仇,会亲手瓦解掉张旭樘捍卫的那个张家,一切都走在她预想的道路上,所以她心静的可以坐下来编个篾篓——只可惜定州无竹可编。

唯独不能去想那个小小的宋家。

她爱那个家,爱家里的人,爱一草一木,一饭一食,她的快乐、喜悦、痛苦,一切感情的源泉全都来自于这个家。

没了这个小小的宋家,她就成了孤魂野鬼,无处可归。

宋太太没了,宋清辉成了一株兰草,姨娘们死的死走的走,往后银霄也要飞黄腾达,离她而去。

从前的日子全都不能想,一想起来就锥心的痛。

她咽下最后一口药,眼睛里含了一点泪光,伸手摸了一块白饴糖在嘴里:“真苦。”

银霄将炭火添上,火光映着宋绘月丰润起来的面孔,她今日未出门,穿了一身旧棉衣,棉衣臃肿,但是足够暖和,再加上炭火烘着,脸上有了一丝血色,她含着糖,渐渐出了神。

银霄添好炭之后,从炭火里扒拉出一个烧鸡蛋,火钳夹住放在地上,滚了两滚,待稍稍凉一些,拿在手里剥去蛋壳,递给宋绘月。

宋绘月吃了烧鸡蛋,歇的手脚都有些发软:“这药得吃到什么时候去?你休沐的时候,咱们倒是可以出去打猎。”

银霄用火钳给地瓜翻了个面,低声道:“新改的方子开了十四副药,还得吃十副。”

宋绘月长叹一口气。

“怎么叹这么大一口气?”李俊打开门钻进来,又火速扭身把门关上,抖落头顶和肩膀上一层薄薄的雪。

定州冷的早,刚过中秋就迅速变冷,雪也簌簌的往下落。

“药苦啊,”李俊看一眼药碗,“银霄,你赶紧去做个指挥使,指挥使的屋子比这大。”

银霄一进禁军,他们就跟着换了营房,禁军果然名不虚传,营房都牢固坚实许多,只是依旧是小,四间屋子,眼下这一间只能放下一张八仙桌、四条长凳子、一张小几,火炉子都要放到桌子底下。

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倒了杯热茶一口饮下,把手伸到桌子底下烘着:“老贺说有一个从真定过来的商客,非要见你不可,说是有要事相商。”

宋绘月坐直了:“要事?”

什么事情不能和贺江淮说,一定要和她说?

李俊压低声音——禁军中不乏好手,他说话做事都比从前在厢军中小心的多,尤其是禁军军纪更为严格,不会容忍地下榷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走动。

“我问了老贺来人的面目,和卖犀角的朱逸群聊了几句,朱逸群说真定那边也有地下榷场,走的货比我们这边更大,而且大部分是盐铁瓷器,还曾经出现过定窑红瓷,那边掌管地下榷场的是万家,现在当家人是万喜来,这次来的人也姓万,应当是万家人。”

宋绘月死水一般的心里翻起一点浪花:“唔……万家人,是想吃下我们还是想联手?”

她在定州榷场是初来乍到,对这些盘根错节的大商家并不了解,思索片刻后,便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位万家人住在哪里?”

“在城里梅花巷吴家住着,说等我们三天,我想见还是要见的,不过得提前安排好人手。”

“嗯,那就后天晚上去见一见。”宋绘月也是这个意思,点了点头。

李俊和银霄告了假,亲自进城和贺江淮安排,又过一日,宋绘月换下身上臃肿的棉衣,穿了一身素色衣裙,系上白狐狸毛披风,戴上厚厚的风帽,和银霄骑马进城。

田吉光早早在城门口赶着辆马车等候,让宋绘月二人上了马车,一直赶到地方,放下马凳,撩开车帘。

银霄先跳了下来,打量四周,见阴暗处和角落里都站着自己这边的人,才伸手扶出宋绘月。

宋绘月下了马车,就见这里是座幽静的宅子,门口挑出来两盏红纸糊的栀子灯,已经点了蜡烛在里头,一看便知是私妓的宅子。

银霄上前叩门,里面有人应了一声,出来个丫鬟开了门,见门外站着个小娘子便是一愣,还未等她回神,屋子里就出来一个蓝色穿圆领大袖衫的人,大步流星走到宋绘月身前:“贵客来了,有失远迎。”

此人将手中洒金折扇合拢,潇洒的一甩袖子,侧身在一旁,做了个请的姿势:“在下万允君,请进,先共饮三杯。”

这回轮到宋绘月傻眼了。

来人看着是个大小伙子,身量细长,眉目英俊,做派利落潇洒,姿态风流倜傥,然而实打实的是位女子。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万家的雄心壮志

这位女子实在是酷似男子,若非宋绘月在她弯腰之时,窥见了她胸口一点起伏的形状,根本发现不了她是个女子——那衣裳都让妓子给拉扯松了。

宋绘月没有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一时间僵在原地,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跟着万允君的脚步往里走,而且走的很恍惚。

因为就这么几步路,里面等候着的妓子似乎是等不得了,倚着门边等着,媚眼如丝,天气冷,妓子身上穿的倒是不少,隐约能窥见胡闹过的痕迹。

可见宋绘月和银霄前来之时,这二人正在如胶似漆的干什么。

小娘子打扮成男儿的多见,她自己以前也常这么干,逛花茶坊的也有,逛的这么情真意切的,宋绘月还从来没有见过。

她收敛心神,跟着万允君进了正堂,正堂子里虔婆正张罗着摆上席面,又将炭火烧的旺旺的,把棉布帘子从窗边打下去,随后领着丫鬟匆匆离开。

万允君拍了拍妓子的屁股,妓子不情不愿地扭着腰肢走了,万允君笑着看向宋绘月,把手中折扇扔到小几上:“久闻大娘子其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我们坐下说话。”

说罢,她上前一步,要为宋绘月解下披风。

宋绘月理智上知道这是个女子,然而心里仍然感觉自己被个男子占了便宜,脸色很是尴尬。

万允君常年的把自己当做男子,宋绘月在门口时的动作,她便知道这小娘子是看破了自己的身份,有心要逗弄逗弄宋绘月,然而不等她的手第二次落到宋绘月肩膀上,银霄的手已经从后方伸出,冷而硬的手臂将她的手挡住。

银霄上前一步,解开宋绘月身上披风,拉开椅子,随后将披风挂在屏风上,自己则退了出去,站到了门外。

万允君虽然态度诚恳,但也在这家私妓馆子里布满了随行护卫,银霄站在门口,目光一一扫过去,绝不轻敌。

万允君看出来银霄不是一般的跟班,停止了对宋绘月的动手动脚,自己拉出来一把椅子坐下。

宋绘月平复下心中的尴尬之意,笑道:“万公……万姑娘不在真定享受,怎么跑到定州这寒苦之地来了?”

“叫我允君吧,”万允君很男子气的给宋绘月斟酒:“我嘛,闲不住,听到定州地下榷场不是胡金玉做主了,就想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