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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指珍珠(77)

作者: 旅者的斗篷 阅读记录

席间邱济楚拿出一柄仲尼古琴来,琴漆断纹如梅花,端是件清雅古物。拨动琴弦,如水涧青石乱撞,韵律叮咚,听之令人心旷神怡。木色淡处刻有“大圣遗音”四个蜗星大篆,竟是盛世大唐的那柄传世古琴。

众人皆吃惊,邱济楚解释说这琴并非真品,只是他往兰陵走船时收来的高仿赝品。他原想博新婚妻子一笑,不料若雪不熟音律,根本难以弹奏,今日只得拿出来献与老太君。

贺老太君慈祥道:“我老了,要这等好琴作甚,你们少年人谁喜欢谁就拿去吧。”

此言甫出,戋戋与月姬的目光同时聚在那柄古琴上。饶是赝品,也绝对是件不可多得的好物。两人都想在沈舟颐的生辰宴上献奏一曲,都在寻觅好琴。

若在从前,再珍贵再稀奇的好物都尽归戋戋。

可现在不同,她已嫁作人.妇,又失去老太君的庇护。大圣遗音给谁,还得看沈舟颐的意思。

月姬委屈又脆弱,满怀希望地对沈舟颐暗送秋波。戋戋默默夹菜,不屑和月姬这婢子争宠,更不屑和她争沈舟颐。

饭桌一时有些死寂。

遥记得上次饭桌像这般死寂时,还是吴暖笙让沈舟颐娶戋戋、沈舟颐摇头拒绝、戋戋也表示只把沈舟颐当哥哥那回。现在思来恍如隔世,她变成了他的妻,还要每日和妾室勾心斗角。

戋戋后悔,当初就不应该把月姬接入贺府,着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把月姬弄进府,本来指望沈舟颐能对她松懈些的,然一切都不如人意。

沈舟颐斟口酒:“戋戋想要吗?想要就叫济楚给你好了。”

他语气淡淡,没感受到此刻的尴尬气氛,仿佛只在闲谈一件太过平常太无关紧要的事。

月姬听他如此说,花容失色,一截指甲差点掐断。

戋戋刚要点头,月姬忽然无病呻.吟地啊了声。

所有人都惑然朝月姬望去,她脸色憋红,泪水悬在眼眶子中连连打转,道:“夫人,您不是已经有支碧绿色的宝物玉笛了吗?为何还,还……”

弱美人哭得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沈舟颐更是沾了点锋利地剜向戋戋。

月姬骤然提起笛子的事,戋戋恨不得上前把她撕碎——应是最近卫氏来得略勤,月姬来给戋戋请安时偷瞥见了那笛子。戋戋是费尽多大劲儿才把笛子的事瞒过去,就这么被月姬轻飘飘地在沈舟颐面前抖落开来了。

三夫人这时幸灾乐祸道:“好像老太君确实赏过若冰一只好笛,还是前几年前的事,后来流入了魏王府……”

贺老太君晦暗着脸不语。

沈舟颐也知道那只笛子,戋戋曾和晋惕要好过,两人做定情信物来着。却不知为何,她到现在还留着。

晋惕这个名字,对贺家来说就是敏感的禁忌。

贺二爷因晋惕而死,沈舟颐和晋惕也是你死我活的情敌。

当年的戋戋固然有权利在沈晋之间选择,但现在她名讳冠以“沈贺氏”,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捆紧,谈论任何其他男人都是红杏出墙不可饶恕的罪孽。

月姬还在掩面哭啼,断断续续时高时低的哽咽声,惹得寂静的饭桌漂浮着浮躁之气。

“夫君……”

她没在贺家这种正经人家呆过,以为像在勾栏般,哭一哭就能博得男人的怜惜。

事实上,平时也确实能。

但现在她算撞刀口上了。

月姬连叫沈舟颐不停,沈舟颐不作一声,直直将酒杯摔碎在她脚下,碎瓷四溅。月姬惊呼,登时激得站起来,不敢再哭。

沈舟颐泠泠起身便走,老太君、三夫人等人也各自哗然,但沈舟颐现在是支撑全家的顶梁柱,他即便要这般放肆旁人也没办法。

戋戋郁然心惊,下意识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但惕戋笛的事暴露出去,她焉能从他手中幸免?心乱如麻之下,狠一狠心,强迫自己也追随沈舟颐而去。

出门,见斯人并未走太远,就在凉园小湖上的六角凉亭中,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我近来脾气确实比以前浮躁不少,是我的错。”

他说,“不过,你和晋惕的那破烂笛子,竟然还留着?”

六角亭本清凉,这质问却像在烈日下严刑拷打一般。

“没,没特意留着。”

戋戋揪着心,听沈舟颐这说话的口吻,似乎并不知道惕戋笛是近来卫氏带给她的,也不知道那日锦盒中的物什就是惕戋笛。

“就,就堆在库房里,像垃圾一样。”

“是吗?”

戋戋好怕他这么问。

她如履薄冰地走过去,双手战战兢兢搂住靠在凉亭朱漆柱旁的他,试图挽回他的信任。

“哥哥……”

然沈舟颐却沉沉拿掉她的手臂,反过来将她拽住,“走,和我回屋,把那孽物指出来给我看。”

戋戋踉踉跄跄,几乎是被强行劫回去的。

沈舟颐径直带她来到桃幺院的小库房,让她从杂乱的垃圾里翻出惕戋笛。戋戋慢吞吞寻找半晌,心中清楚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她方才对他说的谎言不攻自破。

沈舟颐呵呵。

转到卧房,他让她接着找。

戋戋也试图求饶,“哥哥,别这么逼我。你知道那只是月姬的一句玩笑,我和晋惕早就……”

他不耐烦挥手打断:“别废话。这屋没有再滚去那屋找。”

声寒如冰,态度坚决,非要寻根究底不可。

戋戋心中的恐惧愈盛。

磨磨蹭蹭到耳房,在下人用的更衣柜后面连续打开三层小抽屉,那把翠绿的惕戋笛才浮出水面。戋戋悲哀,这把玉笛肯定是保不住了,晋惕怎么想倒无所谓,白瞎一把好笛。

她捧在手里,极不情愿地交给沈舟颐。沈舟颐白眼翻得老高,道:“敲碎了。”

戋戋咬牙想往坚硬的地面砸去,可正如亲手毁掉一件好物,谁都会下不去手一样,更别提这只笛子还承载过去的无数回忆,意义非凡。

若是强迫他砸去他和月姬之间的心爱之物,他会依命而行吗?

戋戋颓然放下手臂,拽着他的衣襟恳求道:“哥哥!求求你,这是只支普通的笛子,求求你别那么咄咄逼人!”

“你舍不得啊。”

他讥诮出声,捏起她的下颌,“贺若冰,你身子在我这儿,心终究还是在晋惕那儿是吧?你想着魏王府的高枝,嫁给我是不是很委屈你?”

戋戋被他束缚得死死,几乎说不出话来,喉咙只能模糊地吐出“不是”“不是”。沈舟颐被她手中笛子上明晃晃的惕戋两字刺痛心灵,压下脾气,耐心哄道:“来,戋戋,咱们把它敲碎,以后再不认识什么晋惕了。你若喜欢,我们的名字也可以刻个笛子。”

戋戋执意摇头,失足跌倒在地面,手中紧攥着笛子不放。沈舟颐朝她伸手,她满心抵触地后退。沈舟颐耐心耗尽,跨步上前将她搂住,同时轻飘飘地就从她手中取得了惕戋笛,抛给外面的杨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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