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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指珍珠(117)

作者: 旅者的斗篷 阅读记录

作者有话说:

标注:一之为甚,岂可再乎出处: 《左传·僖公五年》

第63章 豺狼[完]

且说晋惕晕晕涨涨从地窖中醒来时, 神困体乏,脑袋犹如灌了三斤铅。周遭黑似泼漆,唯有两支小蜡烛明灭闪烁。他挣扎从小石榻坐起, 发现身上盖着件水碧的褙子, 褙上温香萦绕, 乃是戋戋的衣物。

他怎么……睡过去的?

晋惕紧捏那件褙子,半晌怔忡。

难不成他的精神出现问题,和戋戋私奔只是他臆想的黄粱美梦……那他处在这间地窖、身上盖有戋戋的褙子又如何解释?

他脑袋甚是糊涂,浑浑噩噩, 又靠在墙边闭目凝神许久,呕心和晕眩之意才略略缓解。

晋惕从石榻跳下来,发现地窖通往外界的密道门为人撬开过。他是完全信任戋戋才把这处密道告诉戋戋的, 她为何反过来要将他迷晕?

她想加害他吗?

……她只是欲独自远走高飞。

晋惕苦涩笑笑, 自己又被当成工具人利用了。

失去他的庇护, 她一个弱质女流能往哪儿去, 她会被陛下逮捕治逃婚之罪,面临流放或斩首的重刑。

她可真单纯真傻。

晋惕思潮起伏, 越想越焦虑,越想心绪越乱。

这处地窖挖得极深,设有排水排风的隐蔽沟槽与小孔,是晋惕动用劳工暗中开凿的。竣工后那些被抓来的劳工悉数斩首, 因而地窖绝对机密, 连魏王夫妇也闻所未闻。

地窖几乎就是个与世隔绝的洞穴, 人置身地窖, 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动静, 外界自然也无法找到地窖来。

晋惕失神地坐在石榻上, 耷拉着双手沉思。戋戋既离开, 他总在这阴暗湿冷的地方待下去也索然无味。

出去要面对什么惩罚他都心甘情愿,只希望戋戋此时也能顺利脱身,平安无虞。

晋惕摩挲着她留下的那件水碧褙子,她既临走时还愿给他盖身子,怕他着凉,证明她对他还是留情的。

独自怔忡过后,晋惕拿起桌上的蜡烛,用手心保护火苗,顺地窖的密道踱到外面去。

直接回王府是犯蠢,定会暴露密道的所在,他唯有佯装刚从外面回来。

魏王府的情况远比想象中要糟糕。

圣上的亲兵将王府围得严严实实,偌大的一座府邸失去昔日的繁荣,萧索败落,酷似囚笼。

守卫远远眺望晋惕的身影,又惊又喜,下巴差点脱臼:“世、世子爷……?世子爷回来啦!世子爷回来啦!”

看见他,跟看见什么救星似的。

很快一大群人将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话。

晋惕暗暗惭愧,幸好戋戋迷晕他,他没能直接和戋戋一走了之,否则观这架势,他魏王府岂不是要遭抄家之祸?

他从前自恃王府功劳高,即便自己带走戋戋,父母也会安然无恙。如今看来,君是君臣是臣,君永远无法对臣产生庇护的感情。即便臣子在战场立下再大的功劳,王府的兴衰也只在圣上的转念之间。

魏王夫妇相互搀扶着急步而奔,迎头扇晋惕两个耳光。

“逆子!你到哪儿去了?贺家姑娘又到哪去?”

最疼爱他的母亲两鬓斑白,容色枯槁:“子楚,你行事荒唐,想害死咱们全家么?你已经过了稚子的年纪!”

晋惕大为愧仄,双膝屈弯,咚地跪倒在父母面前。

此番的确是他冒失,自己一走了之,却将父母、王府满门良贱置于厝火积薪之境。这些时日,他确实太沉迷于儿女私情,险些酿成大错。

幸好没走,没走。

原来戋戋迷晕他,是为他考虑。

事到如今,晋惕也无法实话实说,只得谎称自己到郊外喝酒,醉醺醺间掉入树洞的深坑里,摔伤骨头,爬不上来,直至今日才攀树藤脱困。

至于与贺家女私奔,纯属无稽之谈,他这几日都未见过贺家女。

魏王闻此心脏骤松:“原来我儿并未私掳郡主,快快报与圣上,求圣上对你网开一面,都是场误会,误会。”

晋惕艰难地编谎话:“是。儿,儿被尖锐的石子扎中腿骨,又醉得厉害,在深坑里呼救也无人答应,这才,这才……”

魏王妃啜泣道:“是贺家那贱女子自己私逃的,原与我儿无尤,我儿和那贱女同时消失仅仅是巧合罢了!凭什么把所有罪责都赖在我晋家头上!”

王妃如此说,便是撇清晋惕,把所有罪愆都推到戋戋的头上。

晋惕倏然胆战心惊,后悔自己失言。然话出口像泼出去的水,再无丝毫挽回的余地。

戋戋就此人间蒸发也罢,否则一旦被抓回来,她身为和亲的郡主竟敢私逃,乃罪无可赦的重罪,圣上必定要处死她。

魏王即刻命人入宫,将晋惕已然归来、且与贺家女失踪无尤之事禀告圣上,祈望圣上撤掉对晋家的惩罚。

晋惕临时编出的这套谎言虽然离谱,胜就胜在自圆其说,没有丝毫逻辑不自洽之处。

消息送到宫中,圣上虽也狐疑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晋惕的说辞。毕竟晋惕个性洒脱豪放,此番接连受挫,跌到树洞中大醉一场也未尝没有可能。

晋惕说醉倒了,应该便是真的;否则他若真和贺家女私奔,怎么还会突然独身一人回来?早就飞到天涯海角去。

日后平叛柔羌还要依靠魏王父子,既然有台阶下,圣上何苦把关系闹僵。

只要晋惕未曾与贺家女私奔,就可以宽恕。

当下所有矛头都对准莫名其妙失踪的戋戋,原来人人都以为戋戋是被晋惕掳走的,如今既然魏王府脱罪,该承受灭顶之灾的就是贺家。

毕竟,圣上答应将戋戋送去给阿骨木王子和亲的。若王子找上来讨要说法,圣上只能拿贺家开刀。

依据本朝律法,子民犯法个人遭殃,而且要牵连九族。

然出乎意料的是,前两天还气势汹汹的阿骨木王子这几日宛如病猫,对迎娶戋戋之事绝口不提。他把自己和族人们关在高丽馆里,谢绝外客,像是一夜之间被暴风雨淋透了魂儿。

王子带来南朝的几个族人都是他的心腹,如今却个个瘫痪在床榻上,面色如纸浑身青紫,饱受折磨……王子看在眼中心如刀割。

沈舟颐下的这种毒很像他们北地的一种名叫雪葬花的毒花,那毒素的厉害王子清楚得很,即便在他们柔羌也并无解药可用。

沈舟颐那日在王子耳边提点的那句,似乎暗示手中有此毒的解法。原话是“退掉与贺家女的婚事,解药给你,那本你们寻找的经书也给你”。

“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若王子想到圣上面前告状,沈某固然死不足惜,却要你族七位好汉一同陪葬。”

王子别无选择。

戋戋仅是个女人,王子那么卖力地争取她,半为美色,半为和晋惕赌气。

王子此刻要面对的,是族人七条沉甸甸的性命。他怎可为美色,而眼睁睁看着陪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们生生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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