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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藏鹭(22)

作者: 小鱼卷 阅读记录

“二嫁之身嫁入宫闱的妇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陛下是当真对你娘上心,日后你娘还需要与谁掰扯什么钱财,二少爷的那点东西,她估摸着瞧也瞧不上了。都是要入宫的人,眼皮子哪能这么浅?”

这个嬷嬷大抵还有什么要事,想着这是明楹从前住惯的地方,又叮嘱了她几句,随后就匆匆离去。

时至春末,却因为那年的春日来得很晚,庭前的梨花还在开。

天色已晚,明楹既怕自己当真耽误了娘亲的日后,成为一个没有人要的累赘,又怕娘亲另嫁他人之后,全然将父亲忘在脑后,也不再管自己。

晚间的雾气都是湿漉漉的,弥漫在游廊水榭中,细细密密的雨丝打湿了芭蕉。

傅怀砚撑着竹骨伞,自庭前缓步而来。

他是未来的储君,是庭中那位显帝的亲生儿子,也是父亲曾经的学生,被父亲赞为克己慎行,严于律己。

父亲曾与她说,这位阿兄是宫中的贵人。

庭前的梨树香味在雨幕之中飘飘渺渺,傅怀砚在她面前站定,抬手将手中的竹骨伞放入她的掌心。

俯身帮她整理了一下外衫。

“当心。”他稍低着眼,“别着凉。”

他的眼眉被雨幕浸湿,却也还是如往常一般的疏朗,不见任何狼狈。

他分寸把握得很好,纵然是明楹尚且年幼,他也只是点到即止,并未碰到她分毫。

明楹拿着伞,极小声地哽咽了一下,然后抬起眼睛问他:“阿兄。我可不可以求求你,不要让你的父亲娶我的阿娘。”

她手指抓着傅怀砚的袖口很轻微地晃荡了下,“父亲以前说过你,你是宫中的贵人,是世间尊贵的太子殿下,所以我……能不能求求你。”

她眼睛生得很黑,因为尚且年少,所以显得很圆,很像是傅怀砚从前养过的那只狸奴。

可是他救不了那只狸奴,现在面前的明楹,他也救不了。

傅怀砚手指在袖中缩了一下,看着她沉默片刻,最后只轻声道:“……抱歉。”

大抵父亲也没有想到过,那时他说的那位不能叫做阿兄的人,后来却成为了自己的皇兄。

当初他亲手栽下的梨树,说能陪着一直到阿楹嫁人成家,现在也早就已经成为枯木,又或许,已经变成了灰烬。

明楹稍低着眼,将棋局之上的棋子放入瓷盅中。

这些记忆她一直刻意得不再想起,因为父亲的急症,也因为母亲后来的抑郁而终。

可此时却又如骤来的雨,沾湿她此时的心绪。

傅怀砚曾在她的心中,是如明月清风一般的太子殿下。

可是现在让她落得进退维谷境地的人,也是他。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在做个作业,晚了点,红包~

第15章

明楹这一夜睡得不算是安稳,纷纷种种的往事都像是阑珊而过的灯火一般,在她的梦中一晃而过。

她惊醒时,天色才刚刚熹微。

她起身洗漱以后,用了一点清茶缓解了喉中的干涩,她素来浅眠,一旦醒了就再难入睡,此时坐在床榻边,随手翻开床头边的一本史书。

指腹划过书页上的文字时,她却又突然想到了昨日的死局。

黑子以掎角之势将生死路全都堵尽,合纵连横,毫无转圜的余地可言。

就如同她现在的境况一般,只要傅怀砚还在,就算是她日后可以嫁出宫闱,他也会成为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刃。

因为昨日想起她与傅怀砚的从前,明楹也随之想起来了从前很多已经忘记的事情。

比如她曾在明峥的口中听闻过很多次这位太子殿下。

彼时年少的傅怀砚意气风发,锋芒毕露。

大概是时过境迁,他也变得内敛而从容,不见从前的半分锋芒。

明楹坐了许久,抬眼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自昨日之后,她已经明白,躲着他其实本就是无济于事,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必要再避着了。

毕竟只要他想,即便是自己在春芜殿闭门不出,也避不过。

昨日没有等那两位嬷嬷就自行离开有些失妥当,皇后娘娘与自己非亲非故,却愿意为自己费心这么多,无论怎么说,自己都理应前去谢恩的。

明楹刚想唤红荔进来梳妆,忽地听到绿枝在寝间外轻叩一声。

“殿下,”绿枝低声,“八公主殿下来了。”

明楹应了一声,起身挑起寝间的帘幔时,正巧看到傅瑶正站在前厅之中,身边的侍女手上捧着木质托盘,托盘上放着的就是之前从东宫穿回来的那件压金绣百褶罗裙。

“阿姐,坐。”

明楹抬眼,“今日前来有什么要事吗?”

傅瑶看见她,示意侍女走到明楹面前,随后走到她面前,手指掀开百褶罗裙的裙边。

“阿楹,我思来想去,这件衣裙送给我并不妥当。”

傅瑶手指碰了碰裙角,金线交错的绸布之上,能看到在裙里,用很巧妙的绣法绣出的一个‘杳’字。

侍女将托盘放到小几上,傅瑶接着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杳杳应当是阿楹的乳名吧,既然是有名之物,我留着也实在是不妥,所以还是前来还给你了。”

明楹倏地一怔,然后看见裙幅内,果然有一个不太显眼的杳字。

她顿了许久,才抬眼对傅瑶道:“……抱歉阿姐,是我疏忽。”

春芜殿内往日也没有什么人来,傅瑶屏退自己的侍女,坐到堂中的椅子上,先是笑了一下,然后才很认真地对着明楹道:“你怎么从来都好像是这样,对上谁都是妥帖有礼的,从来都不越矩,也没什么喜怒。我说要把裙子给我你就给我了,还真是慷慨。”

傅瑶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其实当初我们凑在一起,只不过是因为彼此都无依无靠,算不上是什么真心。但没办法,这宫中太冷了,有些人住在四季如春里,我们这些人说是公主,但实际上比掖庭的奴婢高贵不了多少,总得报团取暖才能活下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皇后娘娘大概是个好人,不克扣我们的月钱,也能就这么活着。”

明楹有点儿没想到傅瑶今日突然与她说起这些,稍微愣住。

傅瑶也没管她,接着往下说道:“其实我当初知道你被认回明家的时候心情还蛮复杂的,虽然也知道你原本就应当是明家的贵女,落得现在这样也不该是你的命,可我就是,怎么说,挺嫉妒的。”

她自嘲一笑,“一个原本和你差不多的人,突然在你面前发达了,大概都会有点这种心理吧。所以那段时间,我假意与你交好,其实是想借着你认识太子和皇后,想着凭借这样,日后婚事也顺遂些。”

傅瑶抬眼看向明楹,“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

明楹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人之常情罢了。各人皆为己而活,谈不上什么自不自私。”

傅瑶惊奇地看了看她,啧了声,“你还真的像是泥做的,一点脾性都没有,其实这些话我原本一辈子也不会说的,但是大概是我也随着转运了,所以坦率些也无妨。你应当知晓我母妃只是掖庭的一个宫女,但掖庭这种地方你也知道,不少人都是从前获罪的氏族女,被充入掖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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