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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潮湿不宜私奔(80)

早在几年前,莫乌莉就把叔叔婶婶的联络方式彻底换过一次。这下子,父母应该彻底和她断联了。她才不想被拖后腿的家伙连累。

终于清静了。

她听说周敬如回国了,莫乌莉有段时间没去健身房,两个人也没见面。

周敬如打电话给她,问她周一有没有空。事实上,在工作领域,他们也不是完全没关系,就算房地产和医疗行业差得很远,有钱人终归会各行各业有涉猎。周敬如想找她咨询业务,她可以推给属下去办,但人情这回事,谁干欠谁的。莫乌莉答应了。

周敬如预约了上星餐厅。

周一恰好是莫乌莉定好埋南国的日子。之前被分配了集体水葬,她没有去,最后自己联系了殡仪馆,付了很高昂的人工费,确定单独下葬。

莫乌莉并非鲜少坐船。上次也就是去年,她和朋友一起去冲浪,玩得很开心。可是,膝盖上放着南国的骨灰盒,她却无缘无故想到另一次经历。很久以前,遥远到她几乎以为自己忘了,才刚确定关系时,易思违和莫乌莉唯一一次坐船。

那一幕到底有哪里值得铭记?清晨时分,易思违站在高处,手绕到背后转动方向盘,风卷动着年轻的衣角与头发。

他是有点幼稚的个性,明明受伤,却能假装不在意,始终喜爱外界,这不是孩子是什么?那时候他很爱笑,可爱的、腼腆的、骗到别人后使坏心眼的,形形色色的情绪与他黏连,同他不经意时流露出的忧心忡忡一起,拼凑成因破碎而迷人的影子。

莫乌莉只看了一眼,但却记得那么牢固。

易思违还是那个人,却又不是那个人了。真令人……怅然若失,又或者说,微妙的遗憾。

人们都待在船上。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打量起她,没来由地说:“还是很伤感吧?”

莫乌莉不知所云,茫然地回答:“什么?”

对方递来纸巾。她眨了眨眼,虽然没有落泪,可眼睛竟然是湿润的,像裹了雾气的江面。多么古怪的情况,或许是吹了风,睡得太少,眼睛才会酸涩。人就是这样,累和病了的时候,身体会有许许多多情况。她没有接下那多此一举的好意。

这是一场绮丽而怪诞的旅行。水的腥味充斥在风中,莫乌莉在船上站起。骨灰是粉碎后固体的梦。黑发笼罩住脸,像枯木编织成的面具,遮蔽了她真实的面目。

她从未想过,自己一时之间做的决定,居然让这枚骨灰盒陪伴了她这么久。

她去哪里都和她同行,习惯性地与她窃窃私语。莫乌莉也曾把她交到别人手中,接过她的人问莫乌莉,你一直带着这么沉的东西吗?

你一直带着这么沉重的东西吗?

是的。

带着这么重的东西,在没有太阳的极夜里走路。

终于要和南国道别了。

她们从同一枚子宫出生,流着一样的血。从降临人世起,两个人就在一块儿,彼此靠得很近。莫乌莉把南国当成东西看待,但不妨碍她知道她是人。东西是死的,哪有什么趣味?人才有意思。南国会忍让她,也会反抗她,时常陪她一起玩,但埋怨她不好。不论是怎样的过往,这些都要消散了,和她在这世界上最后遗留下的身体一起。

现在没有那么寂寞了。莫乌莉想,已经不会像小时候那么寂寞了。可是,脑内却一直回荡着死人说过的话。

南国说,没有人受得了你,没有能一直忍耐你。

所以你肯定会无聊到死吧。

莫乌莉知道自己作恶多端,指不定南国也是因为她太坏,所以才没能坚持活下去。失去最喜欢的东西,这是她的报应。接下来轮到易思违了,他已经被侵蚀得不成样子,再过些时间,一定会被消耗殆尽。无论是谁,不管是什么,只要与她接近,身上就会散发出腐烂的恶臭。

南国已经彻底从指缝间离去。莫乌莉静静地望着水面。她没有负罪感,不会懂得诸如懊恼、愧疚的情绪。

她只是想要消磨无聊,这并不该被归为错误。

结束葬礼以后,她去和周敬如见面。才到餐厅,她就有点后悔了。周敬如开了有点贵的酒。

莫乌莉以为是应酬才来的,但显然,对周敬如而言是约会。搞不好他连酒店房间都已经预定好。周敬如有病,真的病,性成瘾。这是她对他最满意的地方,因为能一直做个不停。

可惜,她今天只有工作的想法,刚坐下,确定和业务没关系,干脆就开始看手机。反正周敬如也不会生气。他有一个很值得敬佩的特长,不管对方表现出怎样的态度,就算明显排斥他,他也能曲解成喜爱自己。所以和他来往很轻松,大多数时候,莫乌莉都不讨厌他。

她说:“我可能杀了你弟弟,没关系吗?”

他在看菜单:“你不知道吗?警察好像锁定犯人了。”

“是谁?”虽然这么问了,但她完全不关心,就只是随口说说。

“他亲爸吧。”他也不是真的很了解,更不是真心想要发起话题。

说到底,周敬如最担心的还是股权。周聿澍没有立遗嘱,又没有孩子,这样一死,遗产就归回给他们的爸爸妈妈了。妈妈也是个难对付的狠角色,从今往后,周敬如还得跟她斗。这才是他现在最应该关心的,也是他眼下需要面对的。

某些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揭了过去。

晚餐很丰盛,肉类尤其多,十分合莫乌莉的口味。但她今天没胃口,跳过主菜,直接吃了甜点。

周敬如问:“你下个月有安排吗?”

“怎么了?”她正握着刀和叉子。

他说:“我要去洛杉矶出差,待一个月。你要不要一起去度个假?”

莫乌莉不由得抬起眼。

周敬如在吃三分熟的牛扒,这食物与他本人很相似,血淋淋的,不生也不熟:“我知道你跟易医生在一起。”

她漫无目的地回答:“那你的意思是?”

“你又不会跟他来真的……你也不会跟我来真的,我知道。但易医生是个善良的老实人,和我们不一样。被你这么折磨,”周敬如埋头进食,他一边切肉一边望向她,笑容中仿佛流出大量乌青的、粘稠的液体,“他多可怜啊。”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私奔(13)

周敬如的弟弟住院前, 已经在和丈夫协商离婚的弟媳推荐了国内的私立医院。她做的是医疗相关的工作,有能力,又是美人, 在整个亚洲的业界内都小有名气。而且,周敬如信任她的实力,知道她绝非凡夫俗子。

就连他那个眼光毒辣的妈妈也这么觉得, 弟弟结婚前三番五次提醒他:“多帮聿澍看着那个女人一点。”

调查以后,那间医院的确不错。

于是, 他答应了。

来到医院后, 周敬如顺理成章见到了实施急救, 挽回过弟弟一次性命的医生。他对他的第一印象是鼻梁很高。

易思违和“相貌平平”四个字无关, 说得直白点, 假如他不戴口罩,日常生活中, 周敬如绝不会把生命交给这种长得像电视剧男主角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