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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90年代做棋王(178)

走子连续不断邀兑被成为“长兑”,又叫做“长献”和“长拦”。按照象棋规则,如果单方走出长兑,长捉,一将一杀,一将一捉形成三次循环将会判负。但目前这两人互有攻势,并不算禁招。如果用围棋来做类比的话,目前颇有点“三劫循环”的意味,以兑子的方式不住地互相消耗。

过几轮的马炮互兑,战场上硝烟散尽,棋子已然少了大半。然而却也说不上谁占优势,形成了一个紧张且诡异的平衡。

再看棋钟,就连两人比赛的耗时都是旗鼓相当,没有明显的差距。

实在是这两人棋风过于相似,非但理念如出一撤,就连思考时的动作都一模一样——都是一手撑在下巴下方,另一只手不断地摩挲一旁的茶杯。

当然,向帅摸的是可乐瓶。

“不会和棋的。他不会甘心的。”

魏益谦摸了摸鼻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师兄是说向帅?”

“我说的是向前进。”

魏益谦看着那个被午后的阳光虚虚地拢着的人影,满眼都是溢于言表的欣赏和近乎直白的爱慕。

“能在这样规模的比赛中,堂堂正正地击败向帅这样的对手,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和执着。”

两人一起看着那两个完全被光笼罩着的人,仿佛一对被天神眷顾的骄子。相较之下,周围的一众棋手们仿佛在同一时间失去了光辉,显得是那样的黯然失色。

“因为这是他能想出最好的,可以报答向帅的做法了。”

魏益谦眯起眼睛,低声说道。

对于向前进而言,向帅是引领他走上象棋之路的人。从某个程度上来说,比师父何文宣更加来的重要。

面对恩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看到自己全部的实力,堂堂正正地战胜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向前进突然抬头望向窗外。

差不多所有的人都在关注着他们这一桌,众人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也跟着聚拢了过去。

“向叔叔,你看什么?”

向帅跟着打量了一会儿院子,没见到外头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雪,从树上落下来了。”

向前进抬起胳膊,指着海棠树的枝丫说道。

向帅顺着他指得方向看过去,只见一株苍老虬劲的西府海棠树立在垂花门内侧的墙角边。

这个冬末的时节,树干上不见半点绿色,本就纤细的树枝被昨夜的积雪压得几乎拖在地上。许是经过一个中午太阳的照射,树枝上的残雪渐渐融化、

向帅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只是觉得春天很快要来了。”

向前进抿嘴淡淡一笑,说着缓缓地抬起手。

地上那被压弯的枝条,已几不可见的幅度晃动了两下。

向帅眨了眨眼。

向前进的手指落在了黑马上。

向帅的瞳孔微微颤动,窗外的雪反射出的光芒落在他的眼睛里,仿佛眼睛也被融化了。

就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

他看到的是地上的残雪,而向前进看到的,却是冰雪消融后汇聚成的溪流、江河,乃至大海。

垂在地上的海棠树枝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缓升腾,在那深褐色的树皮下,孕育包裹着无限的生计和对阳光的执着。而就在这片被冰雪覆盖的黑色土地下方,纤弱的小草正在向上生长,离离的野草宛如燎原的烈火,谁都无法阻挡它的生发。

刹那间,向帅只感觉自己的汗毛沿着背脊一路蜿蜒而上在后背心炸开,胸口中了一圈似得阵阵发麻。

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向前进,甚至自负地认为仗着那被偷来的十八年光阴,他比他自己都要更了解他。

但是这一刻,他发现他错了,并且错得离谱。

所谓的“江南棋王”并不是一日之内养成的,已经成型的参天的大树看起来巍峨深沉,但它最具生命力的那一刻,却是稚嫩到几乎柔软的小树苗从泥土里披着日光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对于向前进而言,正是现在这一刹那!

向前进出手了。

马六退五。

面对向帅策马迂回,向前进毅然决然破釜沉舟。

为了防止向帅进马照炮兑将,他放弃进车兵线的机会,以一招“金丝白玉斩情思”轻轻地切断彼此纠缠已久的退路。

这一招是何门弟子门入门学的第一手套着,乃是基础中的基础,却又凝结着何文宣一生的心血。看似绵软温柔,却暗藏着一股不破楼兰终不还的骨气,是江南文人的风骨之气。

观棋室内,何文宣见状忍不住颤抖着站了起来。

春天,不只是温柔的风,缠绵的雨,和江南小巷子里走过的那最是一低头温柔的女子。更是无法阻挡的暖阳,是惊蛰怒吼的雷,是可以吹死老牛,吹咧石头的硬风,是从层层的后土中迸发的生命。

向前进,人如其名,带着他剩余不多,却各个悍勇的兵将们,淌过湍急的,上游甚至不断地落下冰排的河流,朝着红棋的大本营杀将过来!

车七退三,卒四平三

马三进四,前卒进一

面对向前进的攻势,向帅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了。他放缓了步调,每走一步都要考虑十多分钟。把个可乐罐子拿在手里转来转去,时不时地抿上口。

“这小孩这是干什么呢,一瓶破可乐被他喝得好像在品酒一样。”

“不行就认输了吧,我看现在的局面依然是一边倒了。哎,这小孩下得不错,可惜老何的弟子还是棋高一着。刚才那一下就很得老何的真传嘛,不愧是入室弟子。”

刚才还跟着马老汉起哄的老棋手说道,气得马老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惜他没留胡子,不然就可以当场表演一个“吹胡子瞪眼”了。

“你们看出个屁。那小孩这样慢条斯理,是在故意打乱比赛节奏。老何弟子棋下得还行,但是论比赛经验明显比不上那个小狐狸。哼!”

马老汉不知道向帅其实也是何文宣的弟子,为了落他的面子,开始夸奖起了向帅。

不过他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向帅现在打得也正是这个主意。刚才那一招“金丝白玉斩情思”让向帅又惊又喜,惊的是向前进的棋力深不可测,喜得是自己也在这一招里心境有所突破。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他决定主动放缓比赛节奏来慢慢消化,顺便打散向前进的节奏。反正他时间多得很。

至于何文宣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也就不跟这个西北糙汉子计较了。

“话说回来,这叫做‘项帅’的选手到底师承何人门派?怎么他的棋路那么奇怪呢。”

明秋桂和何文宣互视一眼,见后者微微摇了摇头,于是说道,“他是‘五毒鬼手’侯剑秋的弟子。”

“什么?侯剑秋居然有弟子?”

“老侯不是去年就没了么?啊呀,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没有传人了呢。阿桂,你可不能瞎说啊?”

众人议论纷纷。

“呵呵,死胖子说的没错,这家伙确实是侯剑秋的弟子,你们不觉得他贱兮兮的模样和老侯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