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那个老光棍以后,她逃了几天几夜,大女儿失足落下了山崖,最小的刚出生的小女儿因为夜晚太冷,冻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那时候,她不过才二十五岁,在她十八岁被家人卖给老光棍的时候,人生就骤然灰暗了下去。
后来林小姐隐姓埋名逃进了一座城市,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她没有身份,没有钱,一开始很难,后来也能度日,却再也没有与任何异性在一起,或是生子。
她的孩子死在了她逃出来的那年,林小姐死在了十八岁那年。
而在城市里生活了不少时日的林小姐,也或多或少的明白什么叫做NPC。
她跌坐在地上,粗糙的手捂着自己的脸,眼泪从她的指缝大颗大颗的滑落,滚烫的热泪几乎要将这么多年的伤心哭尽。
“所以...我这么多年的遭遇,我的过往,都是你们这群玩家设定好的吗?”
林小姐狼狈的擦着泪,可成串的泪水根本擦不尽,她哽咽到几乎失语,“所以我本可以不用经历那些的对吗?”
“所以我...只是你们用来取乐的一个NPC,对吗?”
她的手粗暴的抹过自己的脸,想笑又笑不出来,“我他妈连人都不是,我只是一段狗日的,游戏里的,数据构成的NPC。”
“编写这个游戏的狗日的,在写下我的信息的时候他妈的他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只是,一笔带过了。”
林小姐闭了闭眼,死死的咬着唇,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可那他妈的,是我的五十三年啊。”
死一样的寂静,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办法回答她,在幕布放下来时囡囡就消失了。
此刻,他们都在想,自己真的是一个NPC吗。
那些过往,那些愉快或者绝望的时刻,都只是别人写下的一句话吗。
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天际,群星似乎暗淡了很多。
第50章 下山
沈岭竹和千河被传送出了游戏, 他们进游戏在接近山脚下的雪地里,出来时依旧在这里。
只是,花笑笑的尸体不见了, 连同那两个千河没吃上的熊掌。
千河不开心的蹲在熊掌消失的地方, 微微仰着头看向沈岭竹,“不见了。”
他对困在游戏里出不来的人没有任何的遗憾惋惜和难过, 没有对林小姐被表露出来的遭遇露出一丁点儿怜悯。
而且深切的, 替自己还没来得及吃上就消失了的熊掌不开心。
沈岭竹只是揉了揉他的头,温柔的说道:“不见了就不去想了, 而且也没洗。”
他们能站在这里,就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谁偷了我的骰子》这个副本,如果能明白真正的过关方法, 那就是真的噩梦级玩家副本。
可是, 处处是陷阱的游戏规则,要明白里面的过关方法很难。
最开始看似是NPC只会在答错的时候被格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东西追。
但真正的危险其实是在知道玩家答案那一瞬间,自己的情绪变化。
在并排格子里触发的牵手任务,所有人都会被鸡小姐骇人的牵手方式吓得下意识不想跟玩家并排。
谁又能想到,这个牵手任务其实是给NPC的机会。
在第三格起始位置之后, 看上去就算回答问题暴露了信息, 玩家也没办法通过这些信息来判断谁是热心观众。
但实则, 只要暴露的信息和玩家答对的信息达到三条, 玩家就能自动得到NPC的骰子。
林小姐看似每一步都在朝胜利走去, 实则每一步都在走向失败。
而她自己, 无知无觉。
而这个哪怕能杀死玩家的噩梦级玩家副本,都处处充满了对NPC的恶意。
而且, 沈岭竹总感觉, 整个《噩梦空间》游戏, 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强调他们是NPC这件事。
从玩家到游戏播报,处处都在提醒他们,他们只是卑微的,陪着玩家游戏的NPC。
最开始游戏登入的时候的播报。
出现在天际的囡囡说过的话。
鸡小姐在游戏里嘲讽白小姐时的言语。
以及最后幕布时一幕一幕,幕布上最让人触动的向熊先生揭露林小姐的身份的情景。
都在强调,他们是NPC。
而沈岭竹也能看出来,所有人都在犹豫,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NPC。
甚至自己,也想过自己的经历是不是只是某个生物写下的一串代码。
唯有千河,他从未被这些想法困扰。
永远眼神坚定,永远第一时间……看向自己。
沈岭竹无声的笑了笑,又揉了揉小千河的头,“起来了,有机会再找一只熊。”
千河瘪了瘪嘴,站了起来,“怎么还没有播报。”
他还是那副模样,看上去天真又可爱,好像真的正是不谙世事的年龄。
从来没想过,播报后面是一条条的人命。
千河对那些玩家的厌恶是真的,对NPC性命的漠然也是真的。
他只在乎沈岭竹。
沈岭竹拉起他的手,“走吧,先下山去。”
千河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点头,“嗯,下山。”
“下山找个地方给你洗澡。”沈岭竹说着,脸色有些阴沉。
千河看到了,抿了抿唇,身后的尾巴紧张的绷直了。
“沈哥,你是不是也觉得,”千河有些忐忑的问道:“把尾巴弄成这样很脏。”
他其实想问的是,沈岭竹会不会觉得他残忍,可是又不敢直白的问出口。
“弄这么多血,是要洗掉,”沈岭竹皱着眉看向他的尾巴,看到千河脸上的紧张时,突然笑了,“以前洗旅店里的血,心里多多少少有点烦。”
“可现在给你洗尾巴,我甘之如饴。”
千河不自在的偏过头去,耳根通红,虽然有些羞臊,但是心里翻滚的小人做不得假,“走...走吧,下山去。”
沈岭竹也没有再说话,刚刚那句话,他是看出了千河紧张之下的害怕,也明白千河在想什么。
可千河没有直白的说,他也不能直白的回答,自然而然的说出来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的想法。
看着走在前面耳根发红的小千河,沈岭竹也后知后觉的觉得现在说这个不是很合适。
都还是,小孩子呢。
沈岭竹轻笑一声,大步走上前牵住了千河的手,完全将那只稚嫩的手包裹在其中。
就像沈岭竹想对千河做的,他想为千河挡风雨,也想让他困在自己手心,不见外人。
山下的荒凉远超沈岭竹的想象,满城的高楼林立,可街上空无一人。
一张火锅店的传单不知从哪被吹出来,晃晃悠悠的飘在无人的街道,最后落在停在路中间的车顶。
沈岭竹找了一个酒店,暴力破开了酒店的房门。
看见房门上的大洞时,他有一瞬间的沉默。
想起了他的旅店曾经被那些玩家弄坏的门。
浴室的花洒被打开,热腾腾的水喷洒出来,伴随着一声声凄惨的喵叫,惨无人道的猫猫洗澡开始了。
沈岭竹一只手将挣扎个不停的猫猫崽摁住,一只手举着花洒,飞溅的水花朝他砸来,也顾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