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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薄情(84)

作者: 三月蜜糖 阅读记录

邵怀安失神地看着她,双目没有焦距,耳畔只剩下邵明姮说的那些话,反复盘桓,像一道道锐利的闪电,劈的他眼前阵阵发昏。

许久,他浑身是汗,虚脱地斜靠下去。

邵明姮欲扶他,邵怀安摆手,疲倦地闭上眼睛,如同槁木般了无生气。

刘灵本在看热闹,忽然明白过来,指着邵怀安看向邵明姮,眼珠子瞪得滚圆,“他不会就是那个倒霉催的白月光夫郎吧。”

邵明姮低头,没有应声。

刘灵乍一听到顾二表哥的大瓜,欢喜的不得了,没想到顾二表哥还是个深情种子,既有了白月光,那婚事便没有商榷的道理了,爹娘再想和舅舅结亲,也不会让她嫁给这样的男人,他们早就说过,日后刘灵要嫁的人,身边定然只她一个,不然便不嫁!

她是很高兴的,可转头看到邵怀安那副心如死灰的神情,不知怎的,浑然就跟着不大舒坦。

牢房中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直到邵怀安再次睁开眼睛,眼神已然恢复平静,他伸手,淡淡开口:“阿姮,给我纸笔。”

“哥哥还要写?”

“要写,”邵怀安眉头紧锁,接过笔来在纸上飞快落下三个字。

“和离书”

....

翌日狱门打开,一行人走出署衙与走进时如出一辙,并未见到主审官员。

“哥哥,你还好吗?”

邵怀安的脸色青白,嘴唇暗淡,沉郁的面孔没有血色,他嗯了声,继续往前走。

夜里没有继续赶路,便宿在最近的客栈。

邵明姮捧了一盏粳米粥进门,邵怀安背对自己坐着,身形比三年前瘦削很多,腰背挺拔,头发用幞头包住,他在写东西,闻声只抬眼觑了眼,便又沉默的低下头。

“阿姮,我没事,不必担心。”他嗓音沙哑,提笔如飞,忽然咳了声,剧痛使他不得不弯下腰,捂住胸口的伤处。

邵明姮端来水,轻拍他后背:“昌平伯既然放我们出狱,想必明日便会着人送来盖上官印的和离书,哥哥,我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邵怀安搁下笔,披在肩膀的外衫滑到椅背,依旧淡着面孔:“你怕他还是会杀我?”

邵明姮点头:“和离书是一份保证,但是杀了你对他来说更为有利,你可知从岭南回徐州途中每一次的暗杀,其实都是昌平伯的指使,他定要同顾家结亲,所以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在他心里都是一颗祸患的种子。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成为嫂嫂和顾家二郎成婚的阻碍,我觉得明日或许他会动手,哥哥,我们今夜便离开吧。”

邵怀安定定看着她,眸光清浅宁静,“阿姮,你是怎么知道的。”

邵明姮一愣,随即脸颊火烧火燎的滚烫起来,她羞愧地垂下眼睫,脑中登时嗡嗡作响,她抠着手心,不敢告诉她真相。

她不是怕他责怪,而是怕他承受不住,急火攻心。

“我和阿萝还有明卓哥哥一起查的。”她说完,便去端来粳米粥,“都凉了,哥哥快些喝掉吧。”

邵怀安很了解妹妹,只一眼便瞧出异样,心里翻涌面上不显,他接过粳米粥,慢慢喝完。

“对了哥哥,你该同刘娘子道声谢,是她救了你,且布了迷障分散对方眼线。”

“好。”

邵怀安温声说道,“阿姮,元正有话同你说,你去看看。”

邵明姮出了房间。

邵怀安另外取纸,落笔:“阿萝小妹,吾有话欲询问于你,请你切莫隐瞒推脱,务必如实相告....”

...

邵明姮叩开门,宋元正坐在圆桌前上药,他赤着上身,蜿蜒狰狞的伤口触目惊心,回头看见她,宋元正想穿上衣裳,但撕扯了后颈连着头皮的伤口,疼的咬牙,还未再动,邵明姮摁着他肩膀坐下。

“小饼,我帮你涂药。”

她站在他背后,不愿叫他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咬着唇,从桌上药罐里抠出药膏,在掌中捂热后涂开,贴在他后脑紧绷的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他头上,宋元正是军中最俊美的男子,不然也不会每每出行都引得女娘争相抛花。

而现在,邵明姮咽了咽嗓子,幸好伤口没有挣开。

“对不起。”宋元正低着头,沉闷的开口。

邵明姮顿住,问:“为什么?”

“我没有把他保护好。”

房中瞬时静谧。

邵明姮眼睛发热,握着药膏的手一抖,忙背过身,用手背拂去眼泪。

宋元正攥着拳头,搁在膝上攥的咯吱作响。

“大战时,我们本在一起厮杀,后邵刺史出城求援,少将军命我率二十精兵贴身护送,我们从暗门杀出一条血路,但叛军源源不断,我们拼死抵挡,炮火轰的半边天都是红的,我只记得自己倒下时,邵刺史被我推了一把,避开了猛烈攻击。”

“父亲有可能还活着?”

宋元正没有立时回话,“或许,但我不确定。”

“昨日我回想起疯癫后的情形,那时我偶然触碰了开关,没想到是条暗道,我不停地跑,那暗道很长,终见天日时,我又看见了大火,没多久,便被人抓进牢狱充作纵火嫌犯。”

邵明姮知道,宋元正口中的暗道实则是徐玠与蜀王私运兵器钱银的渠道。

“他会不会也还活着?”

“不会。”

片刻犹豫都无,宋元正摇头,“我侥幸活下来是因为滚进暗道里,当时战况惨烈,少将军与都督他们所处城楼是炮火最密集的攻击点,他...

小乙,他回不来了。”

“小甲回不来了。”

邵明姮咬到舌尖,再也忍不住,双手捂在脸上哭起来。

她以为,她侥幸的猜着,小饼活着,三郎便仍有一丝希望。

但小饼说的这般笃定,连一丝丝的期许都没了。

她的泪透过指缝,滴到地上。

宋元正不发一语,面上亦是悲痛难忍。

“或许邵刺史同我一样,还活着,他极有可能还活着,你和玉瑾哥安顿下来,一定要继续找他。”

邵明姮点头,“我知道。”

“你...”宋元正忽然犹豫起来,“你和顾家二郎的事,要不要告诉玉瑾哥。”

“不行。”邵明姮情绪有些激动,“等他身子养好,我会亲自告诉他,在此之前,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要说。”

“好。”

.....

翌日黄昏时候,客栈门前停了两辆马车。

邵明姮站在二楼凭栏处往外看,先头那辆黑漆青帷,刚停稳,便有人急匆匆搬来脚蹬,因隔着一段距离,邵明姮只觉那身形熟悉,正纳闷着。

便见前帘从内掀开。

那人穿着雪青色衣裳,肩堆披风,身量挺拔瘦长,他从车上下来,喧闹熙攘的客栈门前,他就那般静静站着,浑身上下都是素色,唯独那乌黑如墨的发,落日渡了一层金色余晖,他像是站在画卷中,清隽矜贵的气度,与众人分隔出来。

邵明姮震惊中,听见马蹄声,便见两人并肩骑了过去,在距离男子两丈远翻身跃下,拱手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