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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薄情(8)

作者: 三月蜜糖 阅读记录

“范大哥?”邵明姮不确定地喊了声。

前面挥舞锄头的汉子抹了把汗,回头,先是一愣,随后盯着邵明姮的脸惊喜道:“邵小娘子。”

他扔了锄头,三两步跑来粗粗作揖。

邵明姮与他简单说了目的,范良豪气道:“前两日下雨还说起邵大人,要不是他教我疏通积水,养护芦笋,亏损还是小事,最怕长锈斑,芦笋长了锈斑,口感差,价格也卖不上去。

邻村便是吃了亏,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一个劲儿的说话,回头看两人落后,便停下来等着。

长期风吹日晒,他面庞黢黑,肌肉结实,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力量感。

长荣也跟了上来,一行人去往槐树尽头,成陇的土堆,一棵棵芦笋苗株几乎与肩同高。

地里是干透的,一棵棵芦笋苗乖巧的立在母株旁,都有拇指粗细。

罗袖惊喜地弯下腰,细葱段似的手指搭在芦笋上,外壁还有水珠,晶莹剔透,卖相顶好。

“范大哥,我们多买些,你算我们便宜点。”

范良哈哈大笑,“自己吃能要多少,权当我送邵小娘子的,当初邵大人没少帮我忙,我也没什么可回报的。”

说罢,躬身就开始拔芦笋。

罗袖望向邵明姮,微微一笑说道:“可不可以将地里的芦笋都卖给我们?”

范良仰起头:“能吃的完吗?”

“家中有凌阴,像这么好的芦笋不多存点倒是可惜了。”

范良做事麻利,小半个时辰就提着满满两筐芦笋回来,罗袖按着京城芦笋价格的六倍给他,范良还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看向邵明姮。

罗袖拿帕子擦了擦汗,客气道:“范大哥,今儿麻烦你了。”

范良憨憨点头,待送两人上车,他又想起来什么,飞跑回草棚里,拎着一尾硕大的鲈鱼追上去。

“邵小娘子,你收下。”

他不会说话,又怕邵明姮不收,强行将鲈鱼丢了上去,用力推了把马车,高举起手摇动。

“半夜我自己网上来的,不用钱。”

鲈鱼色泽鲜嫩,鱼鳃一鼓一鼓,忽地蹦起来,吓了两人一跳。

罗袖拎着鱼口的细绳,笑眯眯道:“托你的福,有鱼汤喝了。”

邵明姮望向远去的范良,不觉想起与哥哥四处游历的场景。

哥哥邵怀安自幼聪颖,当年考取进士后本可以留在翰林院任职,再有叔伯照应打点,是有宰辅之才的。但那时她太小,父亲无暇照顾,哥哥便选择外放回徐,远离了朝廷中心,自此过着悠闲平淡的日子,哥哥志向高洁,是最善解人意宽仁待下的,在任数年口碑极好。

可他如今却成囚犯在岭南服役。

邵明姮低着头,不让罗袖看到她的神情,马车很快穿过西城驶向东城,车马声渐大,风拂过车帷簌簌鼓动。

顾宅关着门,秦翀和关山守在书房门口。

顾云慕拨开白玉骨瓷葫芦纹香炉,撩起眼皮瞥去,顾云庭右手执书,左手覆在裹软缎暖炉上,似没听见自己的话,翻了页,连姿势都没变。

“脏水泼到咱们顾家,便没有息事宁人的做法,此事瞧着粗中有细,断不可能是简单宵小所为,你查案的同时亦要注意防范,咱们到了徐州,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人等着。

风向啊,说变就变。”

顾云慕担起徐州都督一职,明面上风光,实则暗藏玄机。

两人离开京城时,关于顾家贪赃盐税的流言尘嚣甚上,去岁户部报账只扬州一带盐税便有一千三百万两,可谁知年底办朝宴,翻查国库却发现实际缴纳才有五百万两,中间差出八百万两的窟窿,一时间朝野震动,户部上下人人自危。

原该有的账目明细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流言溢出,道各地盐官早就将税银偷偷呈给尚书右仆射陈国公顾辅成,国公权势滔天,便是连当今都不敢置喙。

“若非父亲与陛下有十几年的交情,又辅佐其登上帝位,单凭此事咱们顾家便有口难言,以讹传讹的流言杀伤力极强,远比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来的狠辣。

无形的怀疑若不祛除根本,终有一日会酿成大祸。

二郎,你心思缜密,聪慧过人,父亲将此事交由你来彻查,你可千万不要大意。”

顾云庭掀开眼皮,神色如常:“好。”

顾云慕笑,捻着葫芦纹往后一仰,斜躺着说道:“你觉得楚王和宋都督的来往信件,几成是真?”

顾云庭搁下县志,狭长的眉眼泛起几许凉薄。

“兄长觉得呢?”

顾云慕一愣,随即一拍大腿起身,“真是无趣。”

大笑着往外走,双手打开门,看见正与罗袖抬芦笋的邵明姮。

小姑娘一身榴红色衣裳,纤腰一搦,涨红了脸咬着唇使劲儿,她不像是做过活的,抬框子时像要被绊倒似的,歪歪扭扭避着框沿,饶是如此仍被撞到小腿。

顾云慕又折返回去,双臂压在书案对面与顾云庭对视。

“兄长想说什么?”

“你别说是因为菩萨心肠才救她,不就是因为和高宛宁长得像吗?当年咱们顾家高攀不上昌平伯府,你没娶成高宛宁,这没办法。现下她死了,你连奔头都没了,不议亲不收通房侍妾,这是要做苦行僧?

老天爷可怜你,送上来这么一个水灵漂亮的姑娘,我瞧着可比高宛宁好看多了,你且要珍惜,别辜负老天爷的美意。”

他重重拍了拍顾云庭,“便先收了房,尝过滋味你就知道个中妙处了。”

第6章

◎掌中一搦腰◎

邵明姮咬紧嘴唇,吃力的将框子卸下来,掌心火辣辣的疼,她背在身后偷偷搓了搓,也不敢叫罗袖看见。

长荣给马喂完草料,一进院看见东西已然入了凌阴,不由怔了怔,“姮姑娘,你做的?”

邵明姮点头,手指缩在袖中。

长荣比了个大拇指,道:“下回等我过来再抬,你们姑娘家细皮嫩肉,别伤着。”

顾云庭目光落在她手上,虽藏在身后,可两条小臂隐隐可见发抖。

他有过一段寄人篱下的日子,生病或是受伤都不敢叨扰旁人,多半忍着扛着,唯恐哪里做的不周全便被送出门去,谨小慎微的看脸色讨生活,很是知道其中艰辛。

邵家败落,没有吃过苦的邵家小娘子骤然需要仰人鼻息,自是痛苦难堪。

顾云慕摸着下颌,啧啧道:“掌中一搦腰,勾魂夺魄。”

顾云庭睨了眼,没有说话。

初到徐州,已经听闻不少关于邵家的传言,邵准和邵怀安的自不必多说,先前高宛宁出嫁时他便打听过,这父子二人品性淡泊,襟怀坦荡,是可以托付余生的归宿。

邵家小娘子的韵事则不胜枚举,或说她每每骑马踏青,身后定然有少年郎跟随簇拥;或说她去庙里上香,香案底下竟爬出一人当着菩萨面向她吐露真情,可谓菩萨听了都要感动;至于杏林以她为名比试文墨的说法更是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