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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薄情(61)

作者: 三月蜜糖 阅读记录

横竖她不爱今日的热闹。

秦翀跟着她,护送回顾宅,见她走到廊下即将进门,秦翀便准备跃上墙头,谁知双臂刚刚摆好架势,那小娘子忽然顿住脚步,回过头来。

“秦大人,从岭南回徐州,最多走几日?”

秦翀的双臂还撑在腰后,闻言一愣,道:“岭南距徐州三千多里,若是骑马且每到驿馆都能按时更换马匹,翌日准时启程,大约半个月吧。”

邵明姮捏着手指,算来从哥哥启程已经有二十天了。

秦翀忽然惊醒,站直了身体咽着喉咙忙解释:“我们练武之人身强体健,能抗住路上颠簸,风吹日晒,故而半个月足矣。但是常人受不了这个罪,毕竟是长途跋涉,谁能保证没有风寒咳嗽,水土不服的,但凡有一点便得耽搁下来,少不得还要看医抓药,再行启程或许马匹也供应不上,总得让那马吃足了草料休息好,才能上路。

要是照这么说,走上一两个月都是常事。”

“我哥哥身子挺好的。”邵明姮心情低落,复又担心的问,“他是病了吗?”

秦翀哪里知道邵怀安病没病的,他只知道郎君想陪姮姑娘过上元节,才吩咐岭南那边务必多留邵怀安五日,使他上元节之后才能回到徐州。

他讪讪一笑,找补道:“也可能是他骑的马闹肚子,或者他没骑马,坐的马车,那便更慢,再或者他是步行呢....”

越说越离谱,秦翀摸着后脑勺,脸皮快笑僵了。

邵明姮哦了声,也不见有些安慰,只是皱巴着小脸叹了声,转头进门。

月色柔美,天上不断炸开烟花。

秦翀抱着长剑仰头看了会儿,暗道:郎君是去干嘛了?

库房里偷偷藏下的烟花爆竹,还放不放?不是要给姮姑娘惊喜来着?怎么郎君丢下姮姑娘一个人跑了,上元节这样热闹的日子,他是干甚去了?

邵明姮攥着哥哥最后写来的信,熄灯上床。

顾云庭回来时,她已经睡了,映着月色的薄纱,睫毛濡湿,小脸上的水痕清晰可见,细白柔软的手指捏着信,蜷缩起来,将自己裹得极其密实。

他精疲力尽,像是酒醉之人大梦初醒。

坐在罗汉榻对面的海棠方椅上,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合上眼皮,方才他看见了宛宁。

在他亲吻邵小娘子时,看见宛宁就站在河对岸,目光清冷的望着自己,他脑袋一片空白,继而手脚发抖,后脊生凉,继而便是紧张激动,以至于一股血液像被煮沸了似的沿着心口窜涌而上,在即将冲破颅顶的时候,他推开了邵小娘子。

宛宁在槐树下,手里提着一盏花灯,素白的衣裳被周遭焰火染上朱红,他不敢眨眼,更不敢低头,踉跄着奔跑,数度险些跌倒,他扶着桥栏连呼吸都停了,长久的盯视使他眼睛酸涩,水雾萦绕的看不清前路,他快速拂了把,再往前看,槐树下哪还有人。

就像充盈的内心陡然被挖空,他晃了下,几乎要掉进河里。

记不清是怎么走过去,又是如何围着那槐树到处逡巡,疯子一样抓着一个个相似的背影,然后一次次失望。

他在桥墩上坐了许久,冷风将脑子彻底吹凉后,才想起邵小娘子。

回头,人已经走了。

而今夜想对她做的事,想与她说的话,也瞬间没了兴致。

他望着熟睡的邵明姮,其实在今夜宛宁出现前,他有过一个疯狂的念头,留下她,既无法确定内心,那么便凭着自私的欢愉将她绑缚在自己身边,他甚至想过待邵怀安回来后应该如何说服他,软硬兼施,他总有法子。

但,这一刻他忽然便有些摇摆不定了。

因为在看见宛宁的时候,他心中轰隆一声,震惊之余更有种背叛初心的羞耻感。

他到底只是个庸俗可怜的小人,自以为是高贵的喜欢也不过如此,说什么承诺和誓言,信誓旦旦自以为笃定长久,自以为深情,曾冲着宛宁近乎乞求,让她相信自己,不要嫁给邵怀安。

当时她在笑,笑他年纪小,笑他意气用事,笑他日后回想当日定会觉得荒唐幼稚。

他不服气,总憋着一股劲儿的矜持冷淡,仿佛要用一生的克制来同嫁人的宛宁证明,他可以做到,他可以守她一辈子。

顾云庭重重砸了下额头,双眸深沉似水。

内心纠缠争斗,翻江倒海的左右相搏,他咬着舌尖,神经紧紧绷住,浑身上下沁出汗来,湿透了衣裳,新的汗珠接连涌出,气息急喘,心脏狂乱跳动快的即将破骨而出,他忽然倒吸了口凉气,肩膀塌陷下来。

一阵冷意,如释重负。

他松开紧握的拳头,再次用清冷的目光看向邵明姮。

或许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宛宁,才会在想要表明心意时看见宛宁的身影,求而不得,便是强行将邵小娘子留在身边又能如何,她终究不是宛宁。

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自欺欺人罢了。

宛宁死了,谁都做不了她。

谁也取代不了她。

顾云庭想,或许该放手了。

执念太久,以至于扰乱心神,荒唐到看不清自己内心。

邵怀安即将归来,邵小娘子也该物归其主了。

....

翌日,邵明姮有些发热,喉咙干涩的疼,迷迷糊糊怎么也提不起劲儿。她窝在衾被中,脸颊绯红滚烫,看见一道人影,微微眨了眨眼睫。

“郎君...”

像是呻/吟,气息很是绵弱。

顾云庭探手在她额头,只热却没有发汗。

吩咐罗袖去煮姜汤,炖祛风寒的汤药,转身端来温水,将巾帕湿透复又拧干给她擦拭小脸。

反复几回,她还有力气道谢。

“睡吧,睡醒便好了。”他看了眼只剩碗底的汤药,掖了掖被角,说道。

邵明姮意识涣散,闭眼前,忍不住问了句:“我哥哥还没回来吗?”

“快了。”他忍不住拍拍她肩膀,动作轻缓,像是哄劝孩子一样。

邵明姮沉沉昏睡过去,手指仍攥着信,指尖莹润细腻。

顾云庭抽了下,没能取出那封信。

两年多的时间里,邵明姮极少生病,正如她所说,她身体的确很好,即便咳嗽几声,只消喝足水,翌日便全好了。

此番骤然生病,顾云庭猜,是因为邵家冤案了结,她心中巨石落下后,便松了防备,一时不查叫风寒入体,才会无缘无故高热起来。

长指拂过她眉眼,停在鬓边,顾云庭打量着她微红的脸颊,似乎要重新看看这张脸,其实她同宛宁并不相像,不熟的时候打眼一瞧的确有五六分的相似,但是时日久了,便再不会从她身上看出宛宁的影子。

叩门声响起,虽轻但是很急。

秦翀将收到的密信成交给他,低声禀抱:“邵怀安出事了。”

信中记载详细,写着邵怀安抵达临安时,所住驿馆半夜起火,待潜火军赶去扑灭大火,发现邵怀安所住房间发生过激烈打斗,床上地上都有血迹,人却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