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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薄情(53)

作者: 三月蜜糖 阅读记录

顾云庭没说话,拾起信来从头看起。

顾香君的单纯不是涉世未深的稚嫩, 而是精致利己的自私,她只要自己快活,全然不管快活的代价会是什么。她喜欢听阿谀奉承的好话, 就算知道对方别有用心, 却总以为自己足够聪慧, 知晓防范,因贪婪而逐渐淡化警惕, 必然也叫对方生出利用之心。

她是爹娘娇生惯养的三娘, 自小便习惯为她善后打点, 在她眼中, 但凡她想要的,便一定能得到,但凡她不喜的, 便合该被唾弃。

“这位庶女自以为拿捏三娘不费吹灰之力, 才敢大费周章行此下策, 她倒是对你志在必得。”顾云慕若有所思望过去, 嘴角抿着笑。

顾云庭面色阴沉:“我对她没有半分意图。”

“话说回来,一个是高宛宁的妹妹,一个是高宛宁的替身,能分清轻重吗?”

高静柔做的腌臜事,包括有意无意散播邵明姮凭与高宛宁相似的脸攀高枝,做外室,消息不胫而走,使得那些想看顾家内帷秘辛的人满是热情,待事态发酵,自然而然传到了徐州。

而今官眷都知顾云庭有个小外室,那小外室得到宠爱也只因为与其心上人有几分相像,待知道那外室是邵明姮,更是引来热议,纷纷站在高处指责她自甘下贱,不知尊严为何物。

邵家落败,她便吃不得半分苦,非要赖在外宅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可见是个爱慕虚荣的薄眼皮子贱骨头。

这些事,顾云慕其实并不在意,甚至可以念在昌平伯的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都是女人间长舌妇的编排,无伤大雅。

但高静柔不该拿三娘做挡箭牌,所有坏主意,坏名声,最后全都摁在三娘身上,她倒摘得干干净净。

“我自是清楚。”顾云庭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密封好的信,递过去,“大哥把它交给三娘,她看完信便什么都清楚了。”

“写的什么?”

“去岁徐州城,高静柔偷穿三娘衣裳,假冒她身份且用三娘的金饼子收买歹人行凶,故意留下指向三娘的线索,彼时事情败露,我没有罚她,而今看来,是为大错。”

“你不动她,是不想跟昌平伯府闹僵,是想着年年岁岁去他家里给高宛宁上香,顾维璟,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难怪昌平伯阖家都敢利用你。”

顾云慕颇为不屑,甚至鄙夷,他把信收起来贴身存放。

“三娘这个傻丫头,若是知道真相,保不齐会拿把刀杀到昌平伯府,抵住那庶女的脖子,破口大骂后恩断义绝。”

“她不是傻,是蠢。”顾云庭冷静的撇下这句话。

顾云慕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有这么嫌弃亲妹妹的吗,难怪她不喜与你亲近。”

顾云庭性冷,顾云慕是知道的,他比弟妹年长许多,却总觉得看不透这个弟弟,读书人,一肚子想法摊不到面上,不像他们武人,真刀真枪打一架,彼此什么人便都心里有数了。

临走,他忽然提起京中事。

“转过年来,你得议亲了。”

顾云庭微怔,继而摇头:“我说过,我的婚事由我自己做主。”

“这话你留着自己同父亲说,我只是提醒你,别到时候留下祸患。”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那小外室,需得趁着议亲前,提早打发了才是。”

....

寒风掠过屋檐,青灰色的天笼上厚厚的云层,似蓄着大雪。

炭火噼啪,墙角处的炉子上,水壶盖子咕咕直顶。

邵明姮打了个瞌睡,脑袋歪在桌上,骤然清醒。

屋内,顾云庭一手捧着暖炉,一手执卷,光线明亮,将那眉眼映照的棱角分明。

“郎君,早些睡吧。”邵明姮去拿他手里的书,顾云庭抬眼看她,小娘子好像没变,低眉顺眼总是乖巧温顺的模样。

又好像变了,起初的乖巧透着鲜活生动,现在的乖巧则满是循规蹈矩的敷衍。

他脱下外衣,靠在沉檀引枕上,右手拍拍床沿,示意她上来。

邵明姮先去灭了外间的灯,又熟稔的合上门,落下帷帐,钻进衾被中。

一通厮磨,邵明姮伏在他胸口阖眸歇息,细密的呼吸一点点喷在顾云庭颈间,微仰的小脸,长睫垂落,黛眉微蹙,殷红的腮颊似霜雪覆盖的梅花,方才系眼睛的绸带被随意解开,仍在枕边,她惓极了,很快便睡过去。

顾云庭却始终没能合眼,一只手垫在脑下,一只手揽过她的腰,移到柔软的腮颊上,掌腹触到温热,小娘子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醒来。

前些日子父亲来信,道姑母一家回京,叫他除夕前赶回去。

二姑母所嫁为刘国公,亦是与父亲从龙有功的重臣,姑母生有一子一女,女儿正当议亲年纪,他焉知不是父亲想要趁着年节敲定婚事。

而另外一边,逆王案离水落石出只差一个节点。

兄长数次提醒他早些打发了邵小娘子,毕竟刘国公嫁女,不会容忍对方存在外室。

两年多时间,从最初的犹豫,怀疑,自我质问,到现在的坦然接受,不再深究,他只享受邵小娘子带给他的欢愉,至于是因为这张脸,还是别的,他不再为难自己。

他不会让她走,更不会让她死。

.....

因逆王案有所眉目,邵明姮镇日来都很兴奋,眉眼弯弯,说话时语调都显而易见的轻快。

徐玠很狡猾,饶是盯了近两年,他都不曾有所动作,亦不曾露出什么马脚,此番被洞察,起因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徐兴,徐兴赌输欠下银子,怕回家被徐玠责备,便随手找出一张地契,去到质库抵押,谁知刚摸到银子,就被徐玠绑回家,狠狠打了十几棍。

正是这突兀的举动,使得顾云庭将视线聚集到他的外宅,后来才有顾云慕对其长时间的监控。

一条极其隐蔽的关键暗道暴露出来,暗道的两个出口分别位于徐玠购置的外宅和一处私矿。

矿场下囤积着大量的兵器甲胄,以及官银税银,几乎半数是徐州丢失的军需,包括都督府莫名对不上的账目,而月底时,又会有新的物资补进,也就是说,幕后之人意欲蓄谋再叛。

那么当年的楚王谋逆,实则印证了兄弟二人的猜测,定是有人暗中挑唆。

“郎君,今日便要动手了吗?”邵明姮垫着脚,为他系好氅衣带子,仰起脸来,很是紧张的期待他开口。

顾云庭点头:“是。”

她低下头去,眼眶顺势温热,少顷再抬起来,睫毛便有些湿漉漉的痕迹,然而眼睛弯起来,月牙一样柔和。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但——”她咬了咬唇,忽然垫脚凑上唇去,小心翼翼亲在他左脸。

很轻的一下,然后离开。

顾云庭掀开眼皮,邵明姮紧张不安的扭头往后退了步,“谢谢你,顾郎君。”

被亲过的地方,犹如长了印子,顾云庭抬手覆在上面,看她掀起帘子弯腰出门。

小娘子乌黑的头发,鬓边簪着一对石榴色宝石珠钗,杏黄色氅衣划开弧度,雪白的兔毛堆叠起娇嫩的脸蛋,她小跑来到院里,见顾云庭没有出门,便转身朝屋内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