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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薄情(212)

作者: 三月蜜糖 阅读记录

顾云慕踩着马镫,将要翻身上去,忽听耳畔“噌”的一声。

他下意识躲避,然终究慢了一步。

箭矢偏开胸口,直直钉进他肩胛,他立时侧身,将自己避在马后,接着又是密匝的两箭,似乎打定主意要他性命。

“发现人了,对面芦草丛里。”

“快去!”

“抓活口!”

话音刚落,一行人朝着芦草丛奔跑而去。

宋元正没有射中顾云慕心脏,懊恼至极,但知今日再无可能,遂纵身一跃,潜入冰冷的河水。

他没有退路,只有这条河是归途。

无尽的凉寒,像冰冻过的针刺入骨头,他屏住呼吸凭着直觉往前游。

当年在徐州,他因长相过于女气,被好些营中士兵嘲讽,道他不如回家娶个娘子,写字画画,别跟他们那些大男人一样窝在泥地里摸爬滚打,一群人哄笑。

宋元正却不疾不徐,挑了其中最刺头的一个,两人脱光衣裳,跳进水里比憋气。对方脸涨得通红,浮上水面连声咳嗽时,宋元正仍在水底闷着,像刚下去一般,他的耐力极其强悍,以至于其他人以为他溺死水中了,故而当他安然无恙露出头来时,他们彻底佩服。

他的丹凤眼,给他带来很多麻烦,憋过气,摔过打,总要做的更优秀更出众才能甩开女气的讥嘲。

他咬着牙,肺里快要承不住压力时,手指摸到木头,睁眼,恰是顾云庭坠落的那艘商船,周遭全是浮尸,他来不及多想,将自己与那些尸体排列在一起,很快瞒过了搜寻人的眼睛。

天太冷了,没法再耽搁下去。

顾云慕下令撤兵,赶往医馆去瞧顾云庭。

风从耳朵旁吹过,像是凛冽的刀子划破脸,宋元正睁开眼睛,艰难地动了动手指,乌青的唇颤颤巍巍,他够到船沿,废了好些力气,半晌才攀爬上去。

拖过死人,换了衣裳,他沿着船舱转了一圈,鼻间嗅到某种香气,很淡,但是很熟悉,他循着味道一直走到最下面一层。

屈膝跪地,叩了叩木板,听到空响,他忙伸手揭开,看见邵明姮的一刹,他骤然明白顾云庭忽然现身甲板的举动,心里有种复杂的情绪涌过,转瞬后,他将人抱出来,安置在地板上。

“小乙!”他轻晃她的肩膀。

邵明姮睡得很沉,鼻间呼吸密密匀促,宋元正只得暂时与她留在船舱,如此到了深夜,他甚至不敢燃灯,如此摸黑捱到迷糊,骤然听见远处脚步声响起。

他立时睁开眼,后脊汗毛耸立,从地上抓起刀来躬身挪步到楹窗前,借着雪色,他依稀看见两个人,一高一矮往芦苇丛走来,走到岸边,两人站定,垫脚往前看。

宋元正松了口气,他知道,他的信已经送到了涿州。

此二人正是邵怀安与刘灵。

他用刀把砍了砍船栏,两人闻声看来,刘灵跳了下,不敢高声,拽着邵怀安的衣裳小声说道:“咱们找艘小船,过去接他们。”

岸边零落几艘,刘灵和邵怀安将上面的尸体搬下去,又握住船桨顺利滑到商船旁。

四人顺利汇集到小船,邵怀安心急如焚,抬手探在邵明姮额头,见她只是昏迷,这才稍稍放松,转眸,问道:“顾二郎呢?”

宋元正抿唇。

月光透过乌青的云彩,撒到浓厚的雪面,周遭静悄悄的,偶尔有冰渣碰到船头发出的清脆响动。

远处木桩上,立着一只脑袋缩进羽毛中的鸟,听见船响,动也不动,似乎被冻僵了。

邵怀安忍不住坐直身体,又问:“他是死是活。”

宋元正吸了口气,冷声道:“还活着。”

随后,便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诉邵怀安,末了又道:“顾云慕应当不会为难他,否则不会纵容属下射伤他的双膝。”

邵怀安了然,顾云慕此举只是为了皇位,并不想置顾云庭于死地,毕竟是亲生兄弟。

他看了眼邵明姮,心情沉重。

刘灵解下自己的氅衣,盖在邵明姮身上,低头摸着她的小脸,颇为同情:“阿姮和二表哥好容易在一块儿,这才几日便又要分开,且这次分开,恐怕...”

再不能相见了。

这话没说出来,船上几人却都清楚。

邵怀安握住她的手,随后单手解了自己的衣裳,稍微弓起腰,从后将刘灵罩住,边系带子边说话:“多谢你了。”

刘灵笑,上前一下亲到他脸上,邵怀安脸立时红起来,手却没有停止动作。

“我嫁给你了,是你的娘子,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若有一日我遇到麻烦,你是不是不会袖手旁观?”

“自然,但你若没有同我在一块儿,便不会遇到这些事,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呢,我愿意与你在一起,便做好了与你同甘共苦的准备,你若还是如此见外,我才是真的伤心。”

她把脑袋靠进邵怀安怀里,那人终于阖眸,抬手覆在她后背。

宋元正别开视线,往远处打量。

船靠岸,他们骑上来时的两匹快马,一路不停往西赶路,从夏州往西没有多远便是灵州地界,只要到了灵州,便能暂且落下担心。

...

医馆被围的水泄不通,大夫从未见过此等阵仗,扎针的手有些颤抖,便见长刀“叮”的一声插入桌子,他抬头,揩了把汗。

顾云慕肩胛处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换了身衣裳,肃冷着脸瞪着他:“你要是救不活他,就下去陪他。”

大夫脸色苍白,床上那人双膝中箭,又在寒冷天呛水窒息,便是身强体健的将军,也捱不住这般折磨,更何况他看起来只是个寻常书生。

大夫不敢分辩,只好尽全力救治。

顾云慕走出门外,看见钱云跪在地上。

“腰上的伤看了吗?”

钱云拱手一抱,道:“殿下手下留情,不妨事。”

“有话与我说?”

“是。”钱云在他的授意下起身,跟着去往隔壁房间。

“即便知道你会动怒,但有句话属下不得不说。”

四目相对,顾云慕对他的想法几乎猜透,却面无表情的等他开口。

“宁王若是救活,殿下务必确认他的双腿无法恢复从前,否则,您便是杀了属下,属下也要为您尽忠!”

屋内静寂。

钱云视死如归的跪下,语气决绝。

顾云慕没有回他。

深夜,大夫精疲力尽,拔除那两支箭后,又将骨头里的杂物一一剥除,复又上药缠裹,他受了风寒,半条命都搭进去,脸上没有血色,苍白脆弱的像是一具尸体。

灌下汤药后,不多久,便起了高热。

顾云慕将大夫叫到一旁,“他可有性命之忧?”

“若能熬过高热,应当无虞。”

“多久能醒。”

“最早也要明日,若明日晌午醒不来,那便危险。”大夫弯了弯腰,觉得自己的脑袋就放在砍刀下。

顾云慕了然,又问:“他的腿,可还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