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119)
小厮开门,那人道明身份来意,便静站在原地等着,不多时,管事的出来,亲自将人迎进府里。
管事的走在前面,偶尔用余光偷瞟一眼,却见那人眉眼幽静,面色凝滞,倒不像是来做客,像是来杀人的。
“郎君就在里面,您请进。”管事躬身将门打开,他走进去后,管事又轻轻合上,走远了些。
“邵大人,今日特意过来找我,是有事叮嘱?”
顾云庭从一堆案卷中拔出头来,深邃的眼眸不动声色的打量,却见邵怀安神情悲愤,腮帮微颤,似在竭力忍耐怒火。
他便反应过来,知道邵怀安应是来骂自己的。
遂将袖口放下,站起身来绕过书案,与邵怀安面对面看着。
两人身量相仿,虽都是读书人,气度却很是不同。
邵怀安是一种干净斯文的书生气,像三月暖阳,只消看着便觉得舒坦想要靠近。
顾云庭不然,相比起最初在徐州时的冷淡,他现下仿佛更冷,像在冰窟窿浸泡过,从里到外都散着凉薄之气。
那双眼愈发幽深,像是不见底的海,一眼望去,只能看见平静无澜的海面,根本看不清里头是怎样的风暴堆叠。
权势垒起来的气魄,无形中便会给人一种压迫感。
邵怀安望着他,恨不能一拳捣过去,他告诉自己要忍,然而还是没能忍住,在顾云庭挑眉的时候,他冲上前,攥着右手狠狠捶向他的面颊。
“咚”的一声,几乎能听到骨头的脆裂声。
顾云庭不提防,往后连连倒退了几步,双手摁着桌案勉力稳住。
他嘶了声,白皙的面上立时浮起红肿,隐约能看清拳头的痕迹。
邵怀安这一拳,使足了力气,手骨撞到他的颧骨,皮破了,有微弱的血点渗出。
“是为邵小娘子,还是为了高娘子?”顾云庭抬手摸了下,不以为意的敛起冷淡。
邵怀安攥了攥指头,“我只为我妹妹。”
顾云庭唇角轻拎,拿帕子摁住颧骨处,抬眼:“既如此,我便不同你计较。”
邵怀安被他的态度惹恼,“顾云庭,我不管你们顾家如何权势倾天,我只告诉你,阿姮不会再给你做外室。”
“若你强逼,我便是拼尽粉身碎骨,也决计同你不死不休!不要再去招惹她,更别用什么可恶的“好处”去践踏她,阿姮是父亲和我捧在手心养大的,不只是我,若父亲知晓他成为阿姮的牵制,他一定会同我一样,宁死也不委曲求全!”
“顾云庭,你大可试试。”
邵怀安喘着粗气,怒目凝视,白净的面孔染上红光,他忽然笑了下,“若真有一日斗你不过,我不介意玉石俱焚。
父亲逃亡的途中,曾偶然发现一个秘密,你们顾家,并不是算无遗策....”
顾云庭冷冷看着他,四目相交,彼此从眼神中已然领会各自意图。
邵怀安身姿笔直,犹如破碎后重新黏合:“我们无意挑衅,但若你穷追不舍,那便同归于尽吧。”
他转身,袍尾猛地旋开弧度,大步走到门前,刚要拉开。
顾云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如既往的没有情绪:“邵大人,我不会对邵小娘子用强,因为我喜欢她。”
犹如听到荒诞可笑的事,邵怀安双肩颤了下,忍住再捶他一拳的欲望。
“喜欢?哪种喜欢,拘着她困着她,将她锁在一方外宅中,衣食无忧,像金丝雀一样被豢养着,被娇宠着,被外人议论着,她只是一个外室?!!”
邵怀安猛地转过身来,一双眼睛似要撕碎了面前人。
“不是作为外室的喜欢,是想一生一世,娶她为妻的喜欢。”他说话时,眸中涌上不易察觉的暖意,郑重严肃。
“你是何意思?”
“我要娶她。”
片刻的死寂,屋内能听见两人剧烈的呼吸声,就像两只野兽在对峙。
“顾家权倾朝野,只手遮天,顾老大人会允许他的儿子去娶一个手无实权的邵家女娘?你自己信吗!”
“我的婚事,由我自己做主。”
“若你做不了主呢!”
“那我便不做顾家二郎。”
相比起邵怀安的激动,顾云庭始终平淡冷静,就像为了今日的会面,已经在私底下预演过无次数。
而这份坦然从容,实则是他反复确认内心后的坚定。
“疯子。”邵怀安低笑,难以置信的望着他,打量他深邃无澜的眼底,试图寻出一丝破绽。
然顾云庭不避眼神,甚至上前一步,叫他看的更清楚一些。
“我不信你会为了阿姮背弃家族,抛下权贵。”
“随你。”顾云庭敛起光芒,不以为然道:“但你最好相信,我是真心想要娶她。”
“我绝不允许阿姮嫁给你这样的人。”邵怀安倒吸了口气,从他脸上挪开视线,“喜欢是要相互的,且不说你这份心思是真是假,单单一条,阿姮不喜欢你,她也不会喜欢上你,所以,别再纠缠她。”
“喜欢也不一定非要相互,”顾云庭执拗的开口,“我只知道我很喜欢她,想对她好,这便足够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终会看见我,终有这么一日的。”
“她心里有人。”
“那个人早死了。”
顾云庭沁出薄笑,瘦削的身形绷的像一张弓,“死了的人,便该永远埋在地下,他凭什么和我争。”
邵怀安讶然,这一刻,他仿佛明白顾云庭是不可能对阿姮轻易罢手了,他冷笑一声,手指攥住门框,攥到发紧发白。
“你又凭什么以为,你能取代宋昂!”
风一吹,门啪的叩在墙上,继而吱呀吱呀晃动。
顾云庭站在原地,面上有种病态的潮红。
最后那句话,像是倒刺勾着心口,猛地剌开一道深口。
作者有话说:
来啦!修了一下男主和哥哥的对话,更符合人设一些,(权谋少,一点点)
第63章
◎赐婚◎
密林从中, 他坐在巨石上,仰面扶着她的腰。
她垂着眼睫,一眨不眨看向自己, 那时他不明白,为何她的眼神如此浓情深刻,她亲吻他的唇,告诉他,要笑,笑起来眼睛很好看。
相拥时,她抱着自己,飞蛾扑火一般炽热。
离开时, 她冰冷决绝,仿佛那夜疯狂只是为了离开,同他彻底割裂。
自始至终, 她都无比清醒。
要什么, 舍弃什么。
他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副行尸走肉, 每一次交/融只为获得回报,无关欢喜。
不是他, 还会有旁人, 只要能满足彼时拯救邵家于水火的难题, 她便会献出自己, 就像同他交好时的模样,温顺乖巧,唯命是从。
他一厢情愿的沉溺, 享受她带给自己的欢愉, 放纵自己敞开自己, 一点点靠近她依恋她, 贪婪使他放弃戒备,自甘堕落。
从外,再到内。
他就是喜欢上她了。
铜镜中的脸,颧骨红肿,透着血丝。
他抬起手来,细长的手指慢慢抚上眼睛,眼皮颤了下,一条狭长的血痕,沿着内眼角横亘开来,却在抵达眼尾时兀的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