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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甜(83)

作者: 虚小花 阅读记录

收拾完毕正准备出门上班的时候,接到了曾萍的电话。

“舒言啊,你最近跟你姐联系了么?你帮妈妈一件事,去打听下她的地址呗。”

于舒言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半了,她不想迟到,提了一句说要去赶地铁了下班再说,但电话那边的絮絮叨叨依旧未结束。

“唉,也不知道佳乐现在住哪里。现在天气降温了,我想给她寄一双靴子过去,又不告诉我地址,就怕我跑去她那里么?多说两句就挂电话,后面干脆就不接了。”

于舒言叹了口气:“她那么大一个人了,不用操心。”

“怎么能不操心,她初来乍到的,去海市还没几个月,人生地不熟,联系不上能不担心么......”

眼看着那边没完没了,于舒言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对母亲道:“那您要不报警吧。”

曾萍一怔,立马变得愤怒起来,嗓门也提高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报什么警啊,这么大点儿事报什么警啊,你能不能盼着你姐一点好啊?你看佳乐说过这种话么,怎么不学学你姐。”

声音尖利,像是一把锐刀刺穿了包覆着记忆的口袋,以前无数个时刻从缺口奔涌出来。

于舒言全程沉默着,等电话的喋喋不休终于告一段落,她抑制住喉咙不断泛起的酸意,反问:“妈,您知道我在海市具体是做什么工作么?”

曾萍噤声,她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于舒言会突然提这个。

“您问过么?”于舒言又问。

那次曾萍来于舒言这里住一晚,她当时只问了于佳乐,并没有询问她。

还没等母亲回答,她又继续——

“您知道我公司的名称是什么么?”

“您知道我的具体职位是什么么?”

“您知道我一个月加多少次班,每晚什么时间回家么?”

“您有关心过我当初一开始来海市的时候是怎么过的么?”

“您还记得你有两个女儿么?”

她顿了顿。

“我不是你女儿么?”

曾萍愣住,她第一次听于舒言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

像是有什么情绪,长久以来积累的,终于溃堤。

于舒言深深地喘息着,对着大门,视线虚焦在那个反锁的按钮上。

她想起母亲有次说的,我们跟那起重男轻女的不一样,我们是不偏心的。

所以每每看到各种重男轻女的案例,她都问自己,她有共鸣么?

她说不上来。

因为她家的情况不一样。

她家两个孩子都是女儿,所以她没法躲进“重男轻女”群体中抱团痛哭;而且另一个女儿还比她大,所以她也没法在“被忽视的老大”群体里寻找知音。

她只能在“父母偏爱成绩好的那一个”里面,寻得一点点慰藉。

但是,父母同样给她吃、给她穿、给她教育,她连抱怨都显得不知感恩。

她的痛不是那种利刀割肉的撕心裂肺,更像是细小的针刺一样扎得密密麻麻,全身都是伤,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没有办法酣畅淋漓地去抱怨,也没有理由歇斯底里地去怨恨。

她连痛都没法痛得彻底。

或许正因为这样,她的成长才会那么的压抑。

而且一点点压垮了她的自尊,她的自信,她的自爱。

“妈,我也冷。”

于舒言的唇瓣微微有些颤抖。

但终于说出来后,内心好像流淌着一股畅快的洪流,在她的四肢百骸中沸腾。

曾萍彻底怔住,像是不认识自己女儿一样,久久没有发声。

于舒言没再继续说什么,挂断了电话,将围巾在脖子上快速缠了几圈,推门出去了。

外面的草丛中已经凝结了一层冰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

道路两旁的树木已经凋敝,灰黑色的枝干上挂着些水晶一样的冰柱。

天空是灰白色的,看不见云。

刚出门,就是一阵寒风扫过来,刮得枯叶簌簌作响。

冷风扑到身上,于舒言被吹迷了眼,缓过来后赶紧捂住围巾往前走去。

下了地铁后还有一段步行距离,她在途中买了早饭,捧在手里。

天气太冷了,明明刚从早餐摊老板手上接过来的时候还烫得刺手心,没走两步,温度就骤然降了下去。

只怕到公司都要冻成冰了,那就吃不成了。

这样想着,她干脆解开塑料袋,开始边走边吃了起来。

一路上风势并没有减小,于舒言的脸很快就冻红了,将围巾掖了又掖,想把下巴缩在里面,但依旧抵挡不住长时间走在风里的寒意。

尤其是耳朵,被风吹得直感到一阵阵刺痛,然后就没了知觉。

她今天穿的衣服没有帽子,只能将两边头发拢了拢,又塞进围巾了裹住,勉强挡一下耳朵和两颊。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在她身边停下。

车窗摇下来。

露出了江予归的面庞。

于舒言嘴里还塞着一半的油条,看到他,有些尴尬。

狠狠嚼了两下,但也无法立马咽下去。

嘴被塞得鼓鼓的,像只青蛙。

就像许多年前,高中的那个早晨一样。

但这次,江予归没有骑着单车驰骋而去,而是咔地一声解锁了她这边的车门,邀请道:“要不要搭个便车?”

于舒言第一反应是拒绝,摇了摇头。

江予归笑了下,语气调侃:“你这是铁了心要讹我公司的工伤啊。”

“......”

于舒言脚步一顿,没有再拒绝,从副驾上了车。

车门关上那一刻,冷风被挡住,暖气扑面而来,浑身都活泛了。

于舒言活动了一下被冻僵的四肢,偏头看到江予归穿的是大衣,藏蓝色,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的针织毛衣,颜色看起来很温暖,但并不厚重。

他打量了下于舒言的穿着,看到她将自己裹得紧紧的,笑了:“捂这么厚?”

于舒言正对着手呵气,低低道了句:“我比较怕冷。”

江予归视线移到她从发丝间隙露出的通红耳廓上,盯着看了几秒,抿了下唇。

于舒言将装着早餐的塑料袋系起来,在别人车里,她不好再继续吃,味太大了。

江予归重新发动了车辆,趁空往她这边看了一眼,问:“怎么不吃了?”

于舒言捏了捏袋子:“没事,我到了公司再吃。”

“刚才不还在吃,怎么又不吃了?”江予归瞟了她一眼。

于舒言没回答。

江予归等了两秒,开口:“没事,车里有新风系统,你继续吃。”

他好像猜到她为什么不吃了。

于舒言哦了一声,没有再推脱,将袋子口打开,在他的车里一口一口吃完了那根油条。

车内狭小,有一股热腾腾的早餐香气在流动。

像是充满了烟火气,也充满了家常的气氛,两人间得氛围变得轻松和熟悉起来。

于舒言的眼神左右游移了一下,重新移回来时,正好对上他的。

她突然想到,不知道他有没有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