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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婢(120)

作者: 秋色未央 阅读记录

崔明堂看得不忍,心里好似被针刺了一下,居然有些疼,他微微地弯腰,温和地道:“小娘子如何这般形态,莫不是迷路了,我送你回去可好?”

阿檀回过神来,惊恐万分,疯狂摇头:“不,不要送我回去,我、我……”

她的声音一下变低了,结结巴巴地道:“我是从秦府跑出来,不要抓我回去,我不能回去。”她说着,膝盖一弯,就想跪下,“公子大恩大德,救救我吧,求您了。”

崔明堂立即伸手扶住,不让她跪下:“不必如此。”

一时情急,忘了避嫌,他触及了她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飞快地缩了回来。

“崔公子……”阿檀叫了一声,细微而哀婉,她抬起脸望着他,天上的雨落下,弥漫在她的眼眸里,是清霜白露、秋水潋滟。

崔明堂素来端方持正,生平未做一丝越礼之举,但这一刻,他宛如被妖魅所蛊惑一般,被不假思索地道,“上车,跟我走。”

“啊……是,多谢公子怜悯。”阿檀再不料他应允得如此爽快,先是一怔,复又一喜,含着泪,急急上了崔家的马车。

崔明堂跟着上去,而后又掀起车帘,对长随吩咐道:“我先回去,你另外雇辆马车,把张大夫请到家里去给老爷诊病,好生招呼,不可怠慢。”

崔则本为南安节度使,因操办儿子的婚事而留在京城,怎奈不惯这边的气候,近日天气转寒,他的风湿腿疾发作,疼痛不能行走,连今日宫中的千秋宴都无法参加。

崔明堂事父至孝,得知济春堂的张老大夫医术精湛,尤擅风湿之疾,便亲自过来求诊,却不料在医馆门前撞见阿檀,又顾及不上那头了。

“是。”长随不敢有违,垂手应下了。

崔家的车夫调转方向回去。

车里只有两个人,阿檀和崔明堂。

崔明堂正襟危坐,神色端正,一丝不苟。

阿檀有些局促,虽然车厢又宽又大,但她尽量缩在角落里、缩成小小的一团。肮脏的泥水从裙角慢慢地滴落,把华贵的羊毛地毯洇湿漉了一片灰色的痕迹,她更加窘迫了,连头都不敢抬起。

下一刻,一件男人的衣袍被递到阿檀的眼前。

“唐突小娘子了,若不嫌弃,先把这个披上吧,免得着了风寒。”崔明堂的语气温雅有礼。

阿檀犹豫了一下,可是,身上湿湿的,确实有些凉,很不舒服,如今她这情形,若是着凉就糟糕了,故而,她还是低低地道了谢,接过来,把那件男人的袍子裹到了身上。

这是第二次穿他的衣裳了,他是个儒雅的男人,衣料上带着一种很淡很淡的墨香,如今在雨水中变得潮湿,仿佛水墨氤氲,萦绕鼻尖。

阿檀脸上发烫。

若是那个小心眼的人知道了,必定要生气的,她一时无端端心虚起来,但是,这种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她旋即又理直气壮起来,那个人无情无义,她已经打定主意,日后与他毫不相干了,何必纠结他呢?

这么想着,阿檀的心里却仿佛被挖掉了一大块,空荡荡的没有着落,她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崔明堂有些不安:“小娘子刚才摔疼了吗?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不,没有,不碍事。”阿檀怯生生地抬起眼睛,偷偷地看了崔明堂一眼,嗫嚅着道,“此番劳烦公子出手相救,实在感激,公子……可要询问我因何缘故出逃在外?”

崔明堂想了一下:“小娘子愿意说吗?”

阿檀使劲摇头。

“那我便不问。”崔明堂微微地笑了一下,“只不过,还须冒昧请教,该如何称呼小娘子?”

是了,他应该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我姓苏,小字阿檀。”阿檀红着脸,低若蚊声地回道。

“原来是苏娘子。”崔明堂拱了拱手,神色磊落清正,“崔某读过圣贤书,见弱者困于危难之中,怎可不顾?苏娘子既离开秦府,必然有你的难处,崔某虽非权贵之人,亦将尽力护你周全,你暂且歇下来,再从长计议,不必多虑。”

阿檀今日不知道已经道过几次谢了,但实在又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喃喃地又道了一句:“多谢公子。”

马车轻微地摇晃着,车上悬着一只小小的金铃,发出玲珑金玉之声,轻轻的。风在车外,雨水落下来,像是虫子在啃食着树叶,沙沙的,安静又细碎。崔明堂端坐在那里,温和地望着她,他的眼睛清澈而明亮。

车厢里,隔绝了风雨,安静而温暖。

阿檀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落在手背上,越来越湿,她先是无声地啜泣着,但不知怎的,越哭越伤心,后来捂住了嘴,浑身颤抖,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有刀子在胸口搅动,疼得快要裂开了。

阿檀喜欢玄策,很喜欢,很喜欢……

可是,以后再也不喜欢了。

她哭得厉害,捂着嘴,只有一点“嘤嘤嘤”的声音,像一只淋了雨的小鸟,缩在那里,蔫巴巴,哭得一塌糊涂。

崔明堂笔直地坐着,保持着守礼的距离,用担忧而温柔的目光看着阿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过了很久、很久,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阿檀还在抽抽搭搭的。

崔明堂轻轻地咳了一声:“到了,苏娘子还请下车。”

阿檀涨红了脸,随手用衣裳胡乱抹了一把眼泪,鼻尖闻到了淡淡的墨香,这才省起,身上披的这件是崔明堂的衣服。她的脸更红了,几乎要滴出血来。

马车直接驶进了崔府的大门,崔明堂带阿檀下了车,进了三重门,领到自己的院中,叫了丫鬟过来吩咐了几句。

“你们谁有洁净衣裳,先拿出来,给这个小娘子换上,再去熬一碗姜汤过来,把屋子里的迦南香点起来,驱驱寒气,快去吧。”

小丫鬟应下了,带着阿檀去隔间更衣。

崔明堂坐在屋中,下人在屏风外面点燃了迦南沉香,深邃而甘冽的味道渐渐弥散在空气中,令他有些心绪不宁,他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坐下来,沉思了片刻,心跳得有些慌乱。

过不多时,阿檀换好了衣裳,过来致意:“真是劳烦公子了,公子大恩,没齿难忘。”

崔母远在清河,崔明堂尚未娶妻,府中并无女眷,给阿檀换的,也不过是丫鬟的日常衣裳,青绿色素罗长袄,外面罩了一件鹅黄绣竹褙子,然则她面若芙蓉,桃花明眸,柳叶娥眉,以春水为神韵,以冰雪做肌肤,风华艳丽,又若天人之姿。

崔明堂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移开了,客气地回道:“举手之劳,毋须介怀。”

恰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明堂,你好大的胆子!”

崔明堂脸色微变:“父亲,您不躺在床上歇着,怎么过来了?”

崔则一脸凝重,在奴仆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沉声道:“你做了什么好事,我哪里能躺得住,你带回来的人呢,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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