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芙蕖(179)
景殃未答,起身走到里侧书架翻找片刻,最后拿出一张地域图放在她面前,指尖在上面点了点:
“谢家的钱用在了这上面。”
鹿白看清这张地域图时愣了愣。
这是一张西戎疆域图。
景殃点的地方,是东郦与西戎交界处。
鹿白蓦地悟道:
“谢兴和也与西戎勾连在一起了!他不是广南王的附庸,而是广南王狼狈为奸的盟友,在东郦朝堂上互相掩护!他们早就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人的贪欲总是不满足的,尤其是声望极高的人。
越是站得高、见得多,想要的就越多。
“那……”
鹿白猛地抬头,险些撞上景殃的胸口,声音骤然顿住。她急忙往后撤了撤身子,稳了稳心神,道:
“那么谢家瞒着东郦欠下的巨额银钱用在哪里了?”
她皱眉思索道:“谢家掌兵。既然是兵利之家,那银钱能用来干什么……”
景殃冷笑一声:“掌兵之族,最方便的莫过于……私铸兵器啊。”
没错!
私铸兵器!
鹿白双眸一亮,笑道:“景殃,还是你聪明!”
景殃看着她的笑靥,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姑娘头发又黑又软,手感极好,他多摸了几下,一时没舍得挪开:
“这只是我的猜测,还需要仔细验证。即使是真,想要抓到证据也得好好考量一下手段,需要不短的时间。”
鹿白连忙偏开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上:
“但若此事为真,那它就是个能打垮大半个谢家的罪名。我们最好将他们一举击溃。广南王与他是一丘之貉,肯定一直在给谢兴和打掩护。”
景殃看着她的墨发收回手,思索了下道:
“先做点别的事情打掩护。你多去拜访一下你的那些皇兄和皇弟,让外人都以为你在忧虑储君争夺之事。至于谢家,收集证据的事情就交给我。”
鹿白应了下来,突然想起一件事,道:
“说起储君之位……景殃,你会不会选择支持哪个皇子?”
景殃漫不经心地笑了下:“这谁知道呢。”
鹿白哦了一声,没在继续追问。
如果景殃不站队,他一定会直接否认。
而不是像方才那样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所以……景殃心中大概已经有储君的人选了。
鹿白默声把这个事情压在心底。
接下来,两人又商讨一些细节。
大概是天色渐黑的缘故,鹿白总觉得景殃今晚有些奇怪——
他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时间过长了些。
总是时不时就看着她,在灯光晦暗辨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鹿白抿了抿唇,在景殃欲要伸手把玩她的头发时霍地站起身:
“景殃,如今天色不早,若有其他事情你就书信告诉我,我要回公主府了。”
景殃收回即将触碰到她头发的手指:
“此事马虎不得,需得商议详细计划。从明天开始你跟我一起用膳。”
“啊?”鹿白下意识拒绝,“不必了,我可以主动过来找你,但用膳就……”
景殃轻啧一声打断她:
“找借口约你出来就这么难?”
“不是……不,我的意思是……”
鹿白脸色着急涨红,话音卡在喉咙里。
景殃低笑一声,突然主动牵起她的手,带着几分强势的意味,粗糙掌心一点点将她细腻柔软的小手握紧:
“走吧,我送你回去。”
鹿白用力挣了挣,没挣开,最后干脆放弃了,偏头闷闷唔了一声。
朱雀街,夜色晦昧。
两道脚步踩在青石板路上,一前一后发出轻微的声响。
公主府很快就到了。
鹿白停下脚步,终于将手挣脱出来,看了他一眼就挪开目光道:
“那我回去了。”
她抬脚欲要往前走。
景殃抬手摁住她的肩膀,上身贴着她的后背,低眸道:
“哦,忘了说了,受伤是假的。”
“……”
鹿白深吸口气,长长吐出。
她就知道!
景殃又故意骗人!
眼看着小姑娘变得气鼓鼓,景殃垂头附在她耳侧,嘴唇贴得极尽。在枝梢灯笼下,两道影子几乎贴在了一起。
他唇边勾起笑,桃花眼低低垂着,嗓音压得很低,语气带着几分蛊祸似的的风流意味:
“但敞开衣裳是故意的,想让你帮我上药也是真的。”
鹿白被热气吹得耳朵发麻,一瞬间心慌意乱险些跳起来:
“你、你你你昏头了啊!”
她拔腿往公主府里跑去,砰的一声关上大门,头都没回。
空气蓦然安静下来,唯有方才的大力关门声在隐约回荡。
景殃定定看着公主府,良久才收回视线,一边慢慢往回走一边自语道:
“嗯,确实是昏头了。”
昏得不轻。
-
当天晚上,鹿白成功地失眠了。
次日一早,她顶着黑眼圈扎进书房。一连几天,她都没再找景殃议事。
所幸景殃像是忘了那天的事情似的,没有主动来公主府找她,也没有送信。
鹿白埋头各种事务中,精神绷着,但每到松懈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开小差。
景殃那天晚上是什么意思?
他莫不是在说胡话吧?
但看他的模样明明很清醒,他应该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吧。
比如那什么,故意敞开衣裳,还想让她上药……
啊啊啊!
他有病吧!
鹿白捂住脑袋,砰的一声磕在桌面上。
“哎呦!”
这时,公主府外面朱雀街上突然传来马蹄声,混着百姓哀愁的痛骂。
“快喊人!救命!救命啊!”
“天子脚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我说就该把这些人抓起来,看他们还敢不敢随便伤人……”
鹿白微微皱眉,起身刚走出书房,琼枝就严肃来报:
“公主,皇城突然发生马蹄踩踏事件,就在这条朱雀街上,距离公主府不远。有百姓受了重伤,对面的人带着数匹良马,五官与我朝有异,像是……西戎商队。”
鹿白冷道:“带我去看看。”
琼枝带着她走出街巷,来到岔路口处停下。
只见前方围着一圈人,中间围着一个大腿血流不止的老奶奶。
对面站着几名西戎人,神情或多或少都带着高傲。他们身后是精致宏伟的马车,牵着数匹油光水亮的良马。
显然,这是来东郦做生意交贸的商队。
西戎商队领头人站在最前面,满脸不耐地看着眼前的哄闹,烦躁喝道:
“吵什么吵什么!不就是踩断了你一条腿吗?一大把年纪了不好好呆在家出什么门!老子的马都踩痛了还没让你赔呢。”
旁边之人不屑附和:“老妪,你可知这马是做什么用的吗?见到了我们,你就该早早避让开,给我们留条大路让我们好好地走。”
底下的老奶奶痛得起不来,话音都哆嗦:“你们……欺、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