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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福里1931(65)

作者: 言桄著 阅读记录

“一点儿没错。”

宋北山点点头,这汤羹正是先前如意拿他练手的八珍羹,食材均购自药铺。顾植民听罢,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宋北山和徐小姐皆愕然地望向他,顾植民这才笑着摇摇头——原是他们想岔了,要想得到中草药,却不一定要到田间山野去采、去摘,中药铺里常年备着各类中草药,湿的干的,应有尽有!

他碾碾手中芡实、山楂,这不正是从药铺里买来的现成草药么!

徐小姐也笑起来,她算算账,药铺的价格要比原计成本高上不少,不过非常时期,也顾不上许多了,研发拖延一日,损失就多上一筹,

顾植民和徐小姐盘算一番,报纸广告早已停了,两人将其他经营所需陈本刨除,备好所有现钞,找到附近大小药铺,买空一半药材,全部运回培福里,供宋北山研发。

宋北山如遇甘霖,一头扎进了研发室,萃取、提纯、试验,每日忙得如同一只陀螺,如意心疼不已,每每盯着他按时吃饭休息,嘘寒问暖,好不温馨。

宋北山从这些草药里获得许多提出物,经过试验,效果各异,清热、解毒、消肿、消炎等等,不一而足。他又将这些原料搭配叠加,连同一些化学原料,试图调配出效果最佳的润肤霜,顾植民也发挥天赋,凭借辨香能力,分析各种材料的香味等级,完善配方。

就在培福里热火朝天研究草本之时,阴云终于完全笼罩住这座东方巴黎。

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十三日,上海市市长俞鸿钧宣布上海沦陷。日本人扶植汉奸成立大道政府,还拉人组织商会,营造友好繁荣的假象。商会头目们四处狐假虎威,耀武扬威,众多本地大小商人,皆敢怒而不敢言。

不久,商会发来入会通知,号召百雀羚老板参会,顾植民拿起邀请函,看都不看便摔在桌上。

小傅忧心忡忡,既恨这些人卖国求荣,又担心若应对不好,他们会对师父不利。他捡起邀请函,打开看完,脸色不由大变。

“怎么是他?!”

小傅满脸气愤:“上次在马路边遇见他,就晓得他不是好人,没想到竟然去给日本人做了走狗,这不是当汉奸么?!”

“什么?!”

顾植民大吃一惊,他腾地站起来,夺过邀请函,一眼就扫到落款名字,正是“日中友好商会荣誉副会长许广胜”。

原来这就是许广胜变身“绅士”的捷径!

顾植民痛心不已,忆起当初许广胜当时向他发下宏愿,江湖兄弟要做大事业,有大成就,这才能让翠翠姐看见、听到,才知道他不是寿头,不是孬种,是顶天立地好男儿!

许广胜在殷盛元米号时便伙同流氓,收黑心钱,在夜里逡巡,专挑落单的抗议学生下手。顾植民晓得他那时便已生出心魔,走岔了路,没想到这些年里更越走越歪,如今居然已经这样毫无羞耻、不择手段!

倘若翠翠姐在天上看着,不知会有多么心痛!

顾植民将邀请函攥得咯咯作响,心中真是悲愤交加。他想起童年和翠翠姐、许广胜光着脚丫,在田埂无拘地奔跑,不由眼眶发红,长叹一声,跌坐椅上。

他手上一松,邀请函滚落地上。

小傅望望纸团,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询问该如何回应。顾植民摆摆手,让他手书一封回函,称病推辞。他虽只是个小小商人,但也有民族气节,一不想为日本人站台,二不想给日本人出力,所以绝无可能加入这所谓商会。

顾植民心知此事不会就这么过去,却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之快。

翌日下午,顾植民正在研发室和宋北山忙碌,如意拉着哥哥,喘着粗气找到他们,原来她刚从外面回来,见一伙人气势汹汹往这边来,似乎是那劳什子商会的人。

顾植民连忙将小贾阿平叫来,低语一番,又将众伙计们遣散出去。他则让徐小姐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又让小傅、如意等人紧急关闭所有门窗,另用报纸糊住窗户玻璃,做出一副闭门锁户的躲避模样。

伪装刚成,一伙人便浩浩荡荡杀上门来,打头是几个中国商人,后头跟着许多西装男人,看似是日本商人,其实手间都有厚厚茧子,是常年拿枪的伪军。

一行人到了培福里33号,见门户紧闭,领头之人冷笑一声,招招手,示意手下上前敲门,将顾植民招呼出来。

砰砰砰,一双大手砸在铁门上,敲得人心里发慌发颤。

第六十六章 对峙

屋外,敲门声声声入耳,如催命音符,骇得小炯为脸色苍白,缩成一团躲在母亲怀中。

徐小姐搂着儿子,攥紧丈夫手臂,紧张不已,不由看向顾植民。

只见顾植民此时已然大变样子,经过妆造,他脸色蜡黄,眼圈发青,一副久病之态。顾植民拍拍妻子手,起身去往大门。事已至此,已容不得他不出面。

他嘱咐小傅守好屋内,然后整整衣衫,从容拉开大门,与门外守着的商会人士迎头打了照面,眼睛不由瞪大。

只见那领头之人身材瘦小,衣冠楚楚,叼着烟枪,笑望过来,不是许广胜却又是谁。

故人重逢,刀光剑影。

许广胜望向他蜡黄脸颊,轻笑一声。

“嘿哟,多日未见,顾兄怎么病成这样?可是做公司太苦,熬坏了身子?”

顾植民一副体弱模样,与他周旋起来。许广胜心中畅快,态度十更显傲慢,话里话外,是要强逼顾植民入会,受他辖制。

顾植民苦笑一声,言道并非自己不想入会,只是如今公司经营不善,濒临破产,恐怕已经丧失了入会资格。

他指指身后,让众人看清屋子的萧瑟模样。

“如今讨债的三五不时就登门闹腾,阿拉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他一拱手,“倘若要我加入商会,恐怕不仅不能增砖添瓦,反而会给商会惹上麻烦,那顾某的罪过可就大了。”

许广胜身后几人眉头皱巴起来,许广胜却冷笑一声,笑骂顾植民作茧自缚,咎由自取!他言辞如刀,又辛又辣。顾植民为了大局,只能强自忍耐,心中十分煎熬。

商会众人互相望望,一人提议,此事不如就此作罢,勉强入会,也是不好。

许广胜却不愿轻易离开,好不容易见他惨状,正想多瞧几眼,一解心中怨气,他继续赤口毒舌,奚落他许久,顾植民只半躬身子,木然听着,直站得腿脚发麻。

商会众人对两人官司既不知情,亦不关心,因此听得颇为不耐,正要许广胜离开,他却突然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顾植民起来,直把顾植民看得心中打鼓,担心看破自己脸上手笔,届时却无法收场。

许广胜上前两步,正要伸手摸他脸颊,一伙人风风火火突然闯了过来,却是小贾、阿平及一众伙计工人。他们打扮成地痞流氓,装出一副凶狠模样,携刀带棍,一见顾植民便骂骂咧咧,将许广胜挤到一旁。

小贾一挥手,众人瞬间散开,将培福里33号团团围住,又把顾植民逼到墙角,做出一副堵门讨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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