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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边春/明月咬春(7)

作者: 韫枝 阅读记录

定是他送梳子时,被镜容看见了。

这两天,镜心给了葭音许多帮助,而这件事也与她自己有关,思索再三,她决定前去替那小和尚求情。

跑到万青殿正殿,镜容果真雷打不动地于莲花台前护灯。

听见脚步声,他未睁开眼,手指转拨了一颗佛珠。

“镜容法师。”

她开门见山,“您为何要罚镜心面壁思过?”

语气中,大有替镜心打抱不平之意。

佛珠“啪嗒”一转,扣动声响。

“是不是因为那把檀木梳?”

葭音解释道:“那是我先前同他说,宫里的梳子太硬,用不习惯。我与他关系好,他当我是好朋友。再者,我也没有收下那把梳子。”

“我当面把梳子还给了他,镜容法师,难道朋友之间不能送礼物吗?”

镜容睁开眼睛。

晚风卷起袖袍,他眸光平淡无波。

“先前同他说过?”

一颗心“咯噔”一跳,葭音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她在骗他。

压根儿没有这一回事。

少女眼中的心虚被他尽收眼底。

夜色冰凉,院内的钟声响了,悠然而肃穆。

她在菩萨面前撒了谎。

佛子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

明明是这般平和的目光。

她竟听出了几分凌冽的意味。

他心中有一把尺子,标杆着法与度,不容任何人越界。

葭音还想替镜心求情,却被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吓了一吓。佛子唇红齿白,薄唇微抿,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木鱼。晚风扬起他的衣摆,刹然间,少女想起了一句话: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为神仙者,最为仁慈,也最为无情。

半晌,镜容拢了拢袖袍,淡淡道:“若再无他事,烦请施主回去罢。”

俨然是下了逐客令。

葭音刚准备说什么,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来者长袍袈裟,手执珠串。

“阿音施主?”

镜无看见她,愣了一愣。不过转瞬之间,他又反应过来了一切。

镜无道:“阿音姑娘,您莫怪镜容,是贫僧责罚的镜心。他触犯寺规,面壁思过、抄经书十日,已算是轻罚了。”

葭音一怔,不是镜容罚的?

不过旋即,她又不解问道:“镜无法师,镜心触犯的是哪一条寺规?”

镜容看着她,一字一字:

“手柄之上,有红豆。”

红豆乃相思,相思,乃色.欲。

后两个字他咬得极轻,字正腔圆的一句“色.欲”从他嘴里清晰地说出来。

葭音只看着,镜容面色未有任何波动,喉结却因为声音的颤动上下滚了一滚。

“镜心他才十四岁。”

方满十四岁,又怎知人间情爱之欲?

镜容转过头,似乎不想理她了。一双眼望向殿上的观音像。

二师兄浅浅叹息一声,忽然说道:“阿音施主,贫僧有一个不情之请。”

“您但说无妨。”

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道:“施主,您前来研学佛学经文,自然是一件好事。只是男女有别,贫僧烦请施主,以后莫再来万青殿了。”

那一双眼,眸含秋水春波,如三月明媚暖阳,似六月夏花秾丽。

葭音震惊地看了镜无一眼,转过头,又望向镜容的身形。

后者正盘坐于草蒲之上,似乎对这边的情景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所以她在棠梨馆被春娘妙兰骂勾.引馆主。

进了宫,还要被万青殿的人骂勾.引和尚?

无论是对馆主,或是对镜心。

她从未有过不轨之心。

可是她又太需要留在万青殿了。

葭音咽下百般委屈,可怜兮兮地望着镜无:“镜无法师,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还有三日我就要在太后娘娘生辰宴上表演了,到现在我还没弄懂何为观音。您若是赶我走了,我怕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生辰宴上,触怒太后,迁怒于棠梨馆。

整个戏馆,血流成河。

“镜无法师,求求您,让我留下来罢。”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一阵风,很容易地拂至人心坎上。

就连一向严厉的镜无法师,也忍不住心软下来。

夜风带起她鬓边碎发,少女一袭粉衣,站在原地,身后是如云似雾的纱帐。

一双明媚的眼,此刻也如含了清晨的露与雾,好惹人怜。

镜无摇摇头:“罢了,你问镜容的意思罢。”

葭音走到那人面前。

他端坐着,像一棵高耸入云的松。阖着眼,没有看她。

葭音弯下腰,在他耳边:

“镜容法师……”

丹唇轻启,呵气如兰。

淡淡的薄雾攀上他光洁的耳垂,沿着佛子流畅的轮廓弥散。

她的声音,如寒冬散尽时,春日里开的第一束花。

带着小女儿的娇柔,与青丘灵狐的妩媚。

于他耳垂处,羞声:

“求求你了,好不好嘛……”

他兀地抬眸。

睫羽轻抬,如同蝴蝶振翅,坠入了一片靡荼的春夜。

平淡的是眼眸的光波,如同一泓安静的湖泊。粼粼细光落下,湖畔枝条上蒙了层薄薄的雾气。

有鸟踏枝,明月惊升。

嫩绿的叶片沾着晶莹剔透的露,悄无声息地坠入那一片温柔的湖。

镜容平静地看着她,看见少女明明是一副乞求人的可怜模样,明珠似的眸底却藏着遮掩不住的笑意。

明媚,张扬。

他捏紧了佛珠。

忽然有木鱼声自天边悠悠传来,一声一声,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佛子垂下眼睫,迎上葭音满是期待的双眸。方才镜无走了,临走之前,要他给她讲讲什么是观音娘娘。

葭音看到,只是一瞬间,镜容的眸光柔和了许多。他轻轻颔首,月光落在他干净的面容上,佛子身上是不灭的皎皎风骨。

他同她说,杨枝净水,遍洒三千,灭罪消愆。

葭音不懂。

她一手托着腮,认真地看镜容,只觉得他分外好看。

他一句一句,声音平和,极有耐心。字里行间,葭音听出来了,佛道是他毕生宛若堡垒般坚不可摧的信仰。

于是她眨了眨眼,忽然发问:“可是……你们做和尚的难道真的能完全斩断七情六欲吗,若是遇见心仪的姑娘,你不想娶她、照顾她一辈子吗?”

“或者说,你对阿香姑娘,当真没有一丁点儿凡心吗?”

镜容话语顿住,看着她,似乎有些无语。

下一刻,他甩了甩袖子,站起身就往外面走。

“好好好,镜容法师,我错了。”

她急忙赶上去,拽住对方袖袍,“镜容法师,您莫生气了嘛。”

对方又清冷地睨了她一眼。

“我错了,您高洁不屈,您功德无量,您大人不和小人计较。您莫和我置气了,好不好?”

她委屈巴巴地拽着佛子的袖子,活生生像一只小猫。

镜容毫不留情面地甩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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