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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敌(42)

作者: 夜雪书帷 阅读记录

“……”谢长亭面无表情道,“还请宗主莫要理会他。”

萧如珩眨了眨眼,从二人的言行中品出一丝深意来。又听谢长亭自报姓名,这才断定他实为男子。

“你来流离谷做什么?”他向时轶道, “我可从未见你对任何机缘上过心。”

“是啊。”时轶将昏迷不醒的云收随意堆在桌角, 已经格外自然地想到了新说辞,“我是来陪我夫人见他舅舅的。”

谢长亭:“?”

“哦, 对了。”时轶又随口道,“你先前当妖魔抓走的那位便是他舅舅。”

谢长亭:“……”

萧如珩:“…………”

萧如珩尴尬道:“当、当真?”

谢长亭也追问:“他现在人在何处?”

“山味斗中, 交由旋尘看管, 同行的还有上善门中几人, 我都不认得。另外, 明月山洪朗也在那处。”萧如珩道,“我先前怕他们使手段,错杀无辜,命我宗弟子扶鹤与他们待在一处,若有异动,立刻通报我。”

山味斗位于城尾,绕开行人、步行过去,大约要三刻钟。

萧如珩说完,又问:“那人自称是长生堂堂主,即流离谷中神医,他……”

“是我舅舅。”谢长亭答。

“……”萧如珩将手盖在脸上,“幸亏我先前听闻过神医此名。旋尘原先想将他立刻斩杀,被我拦下,说天黑后揭下他面具查看,确认身份后再处理也不迟……这事我实在冤枉,那时我断定杀人凶手会回到案发处看我们查验尸体,可捆妖索一放,捆住的人的确是他……”

说着说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话音一顿。

谢长亭原先想开口,这会也是停住了。

最后却是时轶笑出声来:“我说萧如珩,你的捆妖索不太灵光了吧?方才还往我夫人身上招呼呢。”

萧如珩:“啊?”

萧如珩:“……”

他默了默,见时轶笑得别有深意,最终含糊开口道:“也却有可能……”

萧如珩想,这两人是什么意思?

一个全然置身事外,另一个则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好像他们都不知道“桑怀嘉”会被捆妖索所束,是因为捆妖索为他身上浓重妖气所引这么简单的缘由一般。

“勿要计较这等小事了。”时轶道,“救人要紧。先去山味斗将神医救回,省得上善门那群玩意又耍把戏。”

“说到这个。”萧如珩却道,“我还没同你算账呢。”

“你同上善门又是怎么回事?”

时轶不以为意:“什么怎么回事?”

三人将那两具尸首留在原处。萧如珩主动请缨,背麻袋一般将云收往肩上一甩。

“上善门啊?”他道,“你同那谢长亭又是怎么回事?我和你前后脚出关,不过晚了半月,就听闻你一剑斩杀见微真人爱徒?此事可当真?”

乍一听到自己名字,谢长亭神色微动,幸而都被面具掩住。

比起萧如珩忽然问起自己,他更在意对方话里别的部分。

“前后脚出关”?

当初时轶同上善门结仇,在见微真人放出话来要取他性命后便不见踪影整整四年。后来接到他拜帖,才知他是闭关去了。

可听萧如珩话里的意思,他似乎对此事心知肚明。

要知道当初时轶夜半行凶,为天下人所不齿。

而萧如珩向来嫉恶如仇,又怎会替他隐瞒行踪?

“当真啊。”时轶道,“还能有假不成。”

“……”萧如珩似乎是叹了口气,“你真把人……杀了?”

“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萧如珩声音骤然提高,“人死不能复生,杀了便是杀了,没杀便是没杀,还能容他人向你泼脏水不成?!”

到这时,谢长亭才觉出一点,面前人是仙盟盟主的意味来。

仙盟乃是百年前、天下大乱时,由当时的修真界第一人玄鉴真人创立,为使修真界各大宗门齐心,以免他们在应付外患时还要内部斗争。也就是说,眼前秘境的境主,正是仙盟第一任盟主。

玄鉴飞升以后,曾零零散散有数人坐过此位,其中也包括他师父见微真人。至于萧如珩,已是仙盟的第七任盟主,由于他本人行侠仗义、刚正不阿,而被各大门派一致推举而成。

谢长亭此前仅见过其一面,还是跟着师父两人前去仙盟拜访。

当时师父夸赞萧如珩说后生可畏,还同他讲,往后也要成为萧宗主这样身正影直之人。

“杀了。”时轶见萧如珩动怒,语气亦未有丝毫改变,“不过,谁同你说人死不能复生的?”

萧如珩几乎要被他气笑了。

忍了又忍,他道:“我说,时轶,你可认得谢长亭?”

谢长亭:“……”

不仅认得,还厚颜无耻地一口一句“夫人”呢。

时轶答得分外轻巧:“不认得。”

“那他为何死在你剑下?”萧如珩道,“失手?还是有何隐情?你动剑向来点到为止,他同你无冤无仇,你杀他做甚?对你徒弟动手的不是只有那赵氏兄弟么,我早同你说了,此事交与仙盟,就算对方是见微真人之子,我也定能将其绳之以法!你为何——”

“哈。”时轶却是无所谓地笑了,“省省吧,萧盟主。仙盟都破烂成什么样了,试问天下哪门哪派还将仙门放在眼中?除我以外还有谁称你一句盟主?连你都自顾不暇,仙盟还顾得上她么?”

“那你又怎能牵连无辜?!”

二人之间一时剑拔弩张。又或者说是萧如珩单方面的愤怒更为恰当。而时轶从头到尾轻描淡写,并未因萧如珩怪罪他而争辩半分。

“萧宗主。”

开口的却是谢长亭。

萧如珩这才将视线从时轶身上挪开。

谢长亭无声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眼下此事言多无益。”他道,“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萧如珩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桑道友说的是。”他道,“我们……”

他的话音却忽然间顿住。

谢长亭同样以余光瞥见身旁的时轶身形轻微地晃了晃。

似是……站立不稳。

“你怎么……?”

他回过身去,话还没说完,就见时轶整个人忽然间向下一坠、俯身跪倒在地。

谢长亭下意识地去扶对方,手触及时轶背部时,忽然间触到了一大片……濡湿之感。

萧如珩立在原处,发笑道:“怎么着,话不占理就要装死?我说你——”

“萧宗主。”谢长亭打断他道。

他慢慢抬起眼来。

“你看……那边。”

萧如珩停了停,回过头去。

接着,瞳孔一紧。

——天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来,方才还高挂的圆日转瞬间垂至天际,而一轮弯弯月牙已悄无声息地从东方攀上。

他张了张口,难以置信道:“天怎么黑了?!”

就算眼下已至深秋,流离谷又地处江南,也断没有申时刚过就已至日暮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