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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敌(20)

作者: 夜雪书帷 阅读记录

云起云收分站两边,将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小童压在地上。

洪朗背着手,站在小童跟前,正用力将他的右手踏住。

脚尖用力,狠狠碾着,一下又一下。

谢长亭像是被人敲了当头一棒,脑海中一片空白。

时轶追了过来,走到他身后:“这是怎么……”

被踩住的小童已然哭得喘不过气来。

他泪眼朦胧,闭着眼,撕心裂肺地大喊道:“你胡说八道——我家仙君还活着!他还活着!!”

那三人均是一愣。

洪朗捧腹大笑起来:“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难不成你还指望一个死人能来救你么?你给我听好了,只要你说出——”

唰啦——

一阵清脆剑音响起。

那三人齐齐回过头来。

时轶也愣了一下。

他看向自己空荡荡的腰间,又抬起视线。

——而谢长亭正将他的本命剑持在手中,笔直地指向对面三人。

洪朗先是被吓了一跳。

等他发现用剑指着自己的是一名女子时,又松了口气,面上浮现出戏谑的神情来。

“这……”洪朗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望见时轶,脸色先是一变,旋即又恢复了正常,“哟,我还道是谁在多管闲事呢,这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时轶吗?”

时轶眯了眯眼,迎上他的目光:“原来是洪道友。”

他说着,朝谢长亭身边迈了一步,伸手拦在他身前。

洪朗见对方做此举动,似乎并不想插手此事,底气更足,于是又转向他身旁的“女子”。

“悬济宗一战后,听说你没了踪迹。原以为是受了伤,没想到竟是去谈情说爱了。”他嬉笑道,目光落在泛着冷光的无极剑身上,“时轶,这是你夫人?好大的脾气啊。”

谢长亭拿着剑的手几乎在发抖。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理应愤怒,可心底却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让他怔然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拔剑出鞘,仅仅是出于本能。

洪朗见谢长亭不肯将剑放下,也慢慢将踩着扬灵的那只脚抬起来了。

扬灵左手抓着被踩断了指骨的右手,死死咬着嘴唇,想要失声痛哭又不敢。

“怎么?”洪朗见对面二人没有动作,有些不耐烦地开口道,“你们还想同我打一架不成?”

“那倒没有。”

时轶忽然开口道。

他转向谢长亭,声音略微低了一些:“你先将剑放下。”

谢长亭一怔,接着,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时轶仍是不动声色。

“还给我吧。”他朝谢长亭伸出手来。

洪朗嘴角一勾,眼底流露出几分戏谑来。

谢长亭慢慢地垂下头去。

是了。明月山宗主离大乘只差临门一脚,他们二人都不是他对手。此时此刻,虽不知他本人是否在此处,为避风头,不对他的亲侄出手,乃是人之常理。

他闭了闭眼,将无极丢还给时轶。

时轶一把握住了剑柄,又连忙来护他心口,嘴上还说:“夫人小心。”

手上扶着谢长亭,眼睛却直直看向洪朗。

洪朗的目光得意洋洋地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又猝然顿住。

他忽然看见……时轶在冲自己笑。

下一刻,长剑脱手而出!

铮铮剑鸣后,洪朗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来。

谢长亭猛一睁眼,瞳孔骤缩。

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被时轶很有先见之明地从后方按住了。

“下次别拔我的剑了。”他听见时轶似乎是叹了口气,“你还有伤在身。这样脏手的事,交与我来便是了。”

时轶一面说,一面上前去,将已哭昏过去的扬灵抱起,让他枕在自己肩头。

谢长亭望向他背影,心中有一刹那的恍惚。

有伤在身……

数日之前,曾有一人向他说过相同的话语。说心疼他,说有自己在。

可那日临阵前,脱逃的人是他,推自己挡剑的人也是他。

至于时轶,从不及他心目中曾经的师兄那般温柔稳重。毕竟此人自见了他第一面起,就总同他说些玩笑话。

谢长亭亦从未当真过。

因为他后来发现,对方似乎只说不做,赞他两句貌美,见他不乐意,也未曾有过下文,便当对方只是“君子见色,止于起意”。

可直到今日,他终于所有怀疑。

——无极笔直地钉在了石墙之上,剑尖没入了墙壁两寸有余。

而在钉入石墙前,它先行穿过了洪朗的右手,将它刺得血肉模糊。

时轶抱着扬灵走回原处,面色不变,好似他方才丢出去的不是一把佩剑,而是一块砖瓦、一片花叶。

谢长亭心中却是百味陈杂。他微微侧头,望向扬灵,见他双眼紧闭,神情痛苦。

他想抬手去碰扬灵脸颊,抱他在怀中轻声安抚,就如同昔日一般。

忍了又忍,终究是收回了手。

时轶望见他收手的细微动作,知道他是怕旁人瞧出端倪,便替他检查起扬灵伤势来。

谢长亭又望向他侧脸,一时间有些怔然。

他心念微动,想,这个人说喜欢我,可曾是……当真的?

否则又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可若是当真……又是为何呢?

一旁的洪朗已痛得几近晕厥,想要徒手将那钉入墙壁的剑**,却怎么也拔不动。

他疯狂地朝已经愣在原地的云起云收吼道:“你们愣着做什么?!帮我!帮我啊!!”

云起云收这才回过神来,忙慌去拔无极。两人合力拉住剑柄,却也无论如何都拔不动。

反倒翻搅到了洪朗的伤处,令他放声惨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云起云收手足无措,也下意识地跟着主子吼了起来:“杀、杀人了!!”

“快来人啊!!”

“——你们这里在做什么?”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打断了巷尾中这一阵鸡飞狗跳。

谢长亭回头,看见一个五大三粗、只穿了一件开叉白衫的男人站在几步之外的位置。男人头上缠了一圈白巾,胡子拉碴,正眼神凶狠地看着他们。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时他问冯文圣你那徒弟长什么模样时,冯文圣思来想去,来了一句:穿得像个屠夫。

男人见他回过头来,目光对上他的双眼。

不知为何,神情忽然恍惚了一瞬,接着便定定朝他看来。

一旁的时轶显然也认出了对方。

“你是神医?”他问。

神医又回过神来,将目光从谢长亭脸上挪开。他皱着眉头看向时轶,那神情好似在看一头待宰的猪:“你又是谁?你们在做什么?”

“无事。”时轶轻飘飘道,又瞥了一眼哀嚎不止的洪朗,“神医你瞧,我给你找了一门生意。”

神医:“……”

他咬牙切齿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我只救凡人。”

时轶便将扬灵递给谢长亭抱着。他过去将无极拔下来的时候云起云收已经贴上了墙根,一副恨不得丢下主子、马上顺着石墙窜上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