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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74)

沈青梧:“布置机关?不错,我正打算这么做。”

张行简:“……”

他看沈青梧拉一条凳子过来,坐到他床前。他脸微微侧了一下,知道沈青梧这每日为难,又要开始了。

他与她撕破脸后,平日是不愿参与她这个“兴趣活动”的。

沈青梧这一次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而是问:“那小孩哪里来的?”

张行简:“他叫阿文,今天七岁,本来就是我们的邻居。沈将军租的这个院落,之前一直闹鬼,没有人租。好不容易有了个傻子租走,这院落却天天没什么动静……小孩子嘛,总是好奇一些。”

他目中噙丝笑,带几分回忆:“小孩子都有好奇心,翻墙进来想捉鬼玩。在下一个朝廷钦犯,当然不能让他胡来。沈将军又不在,在下只好与他说了几句话。”

沈青梧:“你和他说什么?”

张行简叹气:“不过是用树叶吹些小曲,哄他在院子里待着,不要乱跑罢了。”

沈青梧并不信他的鬼话。

她想张行简肯定利用小孩,传递什么信息,来解决他自己被囚的困境。

但她并不在乎那个。

她盯着张行简袖中露出的修长手指,想到看不到地方的肿得厉害的肌肤。她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手腕有伤,还为小孩吹曲……她什么也没有。

沈青梧冷冷道:“我不知道你会用树叶吹小调,早知道你有这本事,我就应该把你嘴也堵住。”

张行简听出她不悦。

他心中一怔,不知她为何不悦。以他对她的了解,沈青梧虽冷淡,却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他对她解释那么多,是为了让她不对一个小孩下手。

可她为何仍不高兴?

张行简心中念头百转,将沈青梧的不悦归于她对他的不能信任。然这是没办法的。

他却不能激起沈青梧的疑心,让她对一个幼童下手。

若是往日,张行简不会搭理她。但今日,张行简口上温和,好稳住她情绪:“在下正好有些多才多艺,会的东西有点多罢了。”

沈青梧目光闪烁。

会的东西有点多……

她问:“你会什么?”

张行简微笑:“什么也不会。”

沈青梧瞥他,她沉思片刻,蓦地站起身。张行简本就一直盯着她,此时看她脸色忽然更冷,他心头一紧。

沈青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屋足心思?”

张行简接口:“那两个字读‘龌龊’。”

沈青梧一怔。

她与他目光对视,心头倏地一麻,微软下来:她就知道,他果然听得懂她每一句话在说什么。他每次装不懂,都必然在骗她。

沈青梧便理直气壮:“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龌龊心思?你是想利用那小孩传递消息,好让人救你。”

张行简笑而不语。

沈青梧又坐下:“但我大度,我不与你计较这些。”

张行简眼中笑意加深。

她分明是自恃武力,觉得没人打得过她,才不在意这些。她都让他忍不住想提醒了——

张行简:“沈将军,世上能杀掉你的法子,实在太多了。”

沈青梧:“你与我在一起,杀我就是杀你,你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吗?我相信你会非常在意我和你的安危的。”

张行简默然。

而她终于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龇牙瞥他一眼:“你想杀我?你杀得了吗?”

就他那三脚猫功夫,嗤。

张行简忍,保持微笑。

沈青梧理所当然地坐到他旁边,手指随意地勾起他柔软的散在腰侧的发丝:“我不与你计较你那些小心思,也不管那偷溜进来的小孩。我今晚也不折腾你,只要你像对那小孩一样,吹曲子给我听。”

张行简装作没发现她玩他头发,他只看她一眼。

吹曲子?

她这什么爱好?堂堂沈大将军,居然能欣赏得了这种东西?他怎么一点也不信?

沈青梧克制心头渴望,可张行简就在她旁边,谁能忍得住——

旁人有过的,她也想有。

而月亮恰恰是多才多艺的月亮。

她也想听曲,也想拥有那小孩拥有过而她从未有过的东西。

沈青梧威胁张行简:“你若不吹小曲给我听,我今夜继续折腾你。”

张行简:“……”

沈青梧看他蹙眉,她稀奇问:“你犹豫什么?难道你还想与我……嗯?”

张行简立刻道:“吹小曲吧。”

沈青梧偷笑。

她舒展上身,微微靠后,从后趴在他肩上望他。她看到他安然面容,玉白侧脸。

沈青梧盯的时间久了,心随意动,心间发痒时,突然撩开他脸颊贴着的乱发,凑过去,在他腮上亲了一下。

他僵硬怔忡,睫毛轻轻飞颤。

张行简静了很久,搭在膝上、握着树叶的手指发麻,侧头看她:“你不是说,不与我……嗯?”

沈青梧:“嗯是什么?听不懂。吹小曲吧。”

第40章

青色帐子放下,沈青梧手拢着烛台,小心翼翼地将烛台搬到床上。

帐中,沈青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蜡烛,生怕其被风吹灭,烛火每晃动一下,她都跟着屏息。她终于在床上为蜡烛找到了好位置,不会让烛火被吹灭,也不会让烛台歪倒。

她唇角轻轻翘一下,弧度很小。

然后沈青梧抬头,眼睛盯着不得不为她的烛台让出位置的张行简。

她此时的眼神,怎么说呢?像一只守着珍宝的乖巧的小狗,湿润,安静,虔诚。

这几乎不像是会出现在她身上的眼神。

张行简出神间,被沈青梧催促:“快些吹小曲!休想蒙混。”

她盘腿而坐,腰杆笔挺,全神贯注的模样,仿佛是他要演奏什么惊世名曲一般。

张行简目中光微微柔软。

他想到自己与长林曾经打听过的沈二娘子在沈家的过往:没人疼爱,独来独往,总是闯祸,不讨人喜欢。她在街市流转乱混,却恐怕没听过人专门吹小曲哄她。

她没有的东西,她都渴望。

沈青梧的执拗,远比寻常人要持久得多。

张行简垂下眼,莹润修长的手指夹住那一片树叶,放到唇边。他被沈青梧目光灼热地凝视,他心间一烫,低垂的目光闪烁,心头少有地浮起一丝羞赧。

他可从未给人郑重其事地吹曲过。

这种嬉闹太过下成,二姐从不许他这样放浪轻浮。

沈青梧见他半晌不动,忍不住怀疑:“是这片叶子太干了,吹不动吗?要不我去给你摘一片新叶子吧。”

沈将军跃跃欲试,张行简没理会她,幽幽小曲已从唇下叶间溢出,在她耳边流转。

沈青梧怔住。

狭小的账内,烛火照着郎君秀气苍白的面孔,光华在他浓长乌黑的睫毛上跳跃。他只是将叶子放在唇间,便有很轻的曲声传出,像是、像是……

幻术一样。

那在耳边炸开的曲声,十分安静,因叶面的不成型,而断断续续。可即使如此,沈青梧也听得发怔,听得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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