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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7)

周围窃窃笑声若有若无。

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面前沈青叶察觉他的目的,在众人的调笑声中,沈青叶涨红着脸,无措地将头越垂越低。沈青叶垂下的眼角余光看到张行简飞扬的衣摆,襕衫月白色,行走间如云如雾。

背后长辈们还在笑说:“听三郎说,是沈家的儿郎救了他一命。这真是天大的缘分,我张家正应该报恩。”

沈夫人:“如何报?让张三郎娶了我家娘子,以身相许吗?”

沈青梧在众人的笑声中,终于意识到张行简要走向的人,是堂妹。

可是这不应该。

是她救的他。

沈青梧看着张行简,忽然恍然大悟:她忘了告诉他,她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于是,众目睽睽,这位沈家二娘站了起来。

在前方说话的沈家主母和张文璧齐齐看过来,沈家主母尤其紧张,生怕这个讨厌鬼坏事。

而这个讨厌鬼果然坏事——

张行简唇角噙着一抹笑,将手中摘下的花送给沈青叶。沈青叶慌张地提裙站起,手颤颤递出,碰到花枝。

与此同时,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张行简的另一只手被沈青梧扣住了。

半明半暗的光影中,张行简回头,沈青梧淡然仰头:“我救了你,你要以身相许。”

所有人色变。

除了张行简。他始终维持着那抹淡笑,溶溶如月,温和望她。

第6章

张行简被一前一后夹在两位娘子之间,沈青梧拽住他的手不放,不光让沈青叶面色尴尬,更让整个赏花宴气氛僵到了冰点。

好好的相看,怎竟变成“二女争一夫”?

有一位沈家嫂子眼看情形不对,爬起来陪着笑,快步奔到沈青梧这一方。

这位年轻嫂子作势玩笑地来拉沈青梧,跟周围人解释:“我们家这位二娘今日吃多了酒,乱说话,别当真。二娘,你既不能吃酒,就不要逞强……”

沈青梧神色平静:“别拍我的手,我与你不熟。”

这位嫂子瞬间窘红脸,僵在原地。

另有仆从端着茶盘扑将过来,那茶水眼看着要往沈青梧身上浇,口上还要装模作样地直呼:“二娘小心……”

张行简眸子一闪,反手要抓住沈青梧的手带她躲避。但没想到沈青梧反应更快,她手一抬,手肘半撞半推,膝盖向外踹出。

电光火石间,扑来的茶水没有淋到沈青梧一丁半点,整个茶盏托盘则被沈青梧推开,叮叮咣咣洒了一地,碎了一地。

众人惊呆。

沈家主母再也坐不住了,气得唇哆嗦:“放肆!”

沈母全身发抖,恨这个讨厌鬼让这场相看宴变成了整个东京茶前饭后的谈资:“沈青梧脑子有病!来人,给我把沈青梧抓起关押!”

众仆从得令,扑向沈青梧。

沈青叶在旁早已脸色煞白,此时不安至极:“堂姐……”

沈青梧则很平静。

她对自己动不动被教训这件事反应平平,何况她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做完了想做的事。

在被仆从们扣住拖走前,沈青梧撩起眼皮,看了眼那个方才试图拉住她躲开茶盏热水的张行简:

这个人刚才试图救她。

她心里有些高兴:我一定把话说清楚了。

他知道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会以身相许。他还想救我,他一定也有些喜欢我。

这就是“两情相悦”吧。

他会带她离开沈家,他们一定会婚姻幸福百年好合的。

--

沈青叶因为白日的事,再加上担心姐姐,一下子病重病倒。

待她浑浑噩噩有些意识的时候,已经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沈家仆从在门帘外行万福,说沈母有请娘子过去一趟。

寄人篱下,身不由己。先前沈家还怜惜她病弱让她休养,今日出事后便无视她身体,她将将清醒,便被仆从们强硬地要求出门。

沈青叶无话,撑着病体起身。毕竟她也很关心沈青梧会如何。

到了主母院落,进宅请安行礼,沈母慈善又不失威严地与她寒暄,让她落座。

陪她聊了一会儿闲话,说了几句她父母的事,引出了沈青叶几滴眼泪,沈夫人便说起真正关心的话:

“二娘今日说她救了张家郎君,这是怎么回事?张家二娘向我询问此事,我只好笑着说不知道。但我总要给张家一个交代。青叶,你们上京路上,莫非与张家三郎同行?”

沈母更不安的是:“难道张三郎与二娘有了什么首尾,说过什么誓言?”

沈青叶轻轻柔柔地解释:“并非如此。堂姐带我上京,在离东京不到十里的一个梧桐树林,堂姐救了一位被人、被人……活埋的郎君。那人便是张家三郎。”

沈母追问:“具体情形与我说说。”

沈青叶希望堂姐得到公平待遇,便认真讲述那晚发生的事。她讲她闻到血腥味……

沈母打断:“所以是你先发现张三郎遇难的?”

沈青叶敏感捕捉到不对劲,她试图反驳:“是堂姐觉得那几个骑马的人不对劲,堂姐怕有危险。”

沈母可有可无地点头,若有所思。

沈青叶接着讲。

沈母又一次打断:“将人搬上马车,是你说要拿药救治,沈青梧当时其实没有救人的想法?”

沈青叶:“伯母,堂姐性情沉静内敛,不爱说话。只是我说出了堂姐的心声,堂姐必然和我一样想法……”

沈母冷笑:“沈青梧那丫头,我不了解她吗?死人一个,无情无欲,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她会想救人?必是青叶仁善,让她无话可说。”

沈青叶挣扎:“不是这样的……”

她断断续续讲故事,沈母不停打断。沈青叶意识到了沈母所为目的,心中迷惘无从辩解,到最后,她已然情绪低落,掩袖咳嗽起来。

沈母怜爱地让侍女送她回房,并为今夜的谈话作出总结:“原来是你与二娘一同救下张郎君的。白日青梧那话吓我一跳,好在事实不是如她所说。

“青叶,你是个好孩子,却不知那是怎样一个混世魔王。你日后多与其他娘子玩玩,莫要理会她了。”

沈青叶:“伯母,堂姐救人更多,我只说了两句话,救人的事都是堂姐做的。”

沈青叶站在廊庑昏暗灯烛火光下,轻声劝说:“堂姐似乎很喜欢张家三郎,不如伯母成全……”

她话没说完,就被沈母的笑声打断。

沈母温柔地为她系好氅衣领子,冰凉的手冻得她一个瑟缩。沈青叶抬起头,看到屋檐上黑压压的在暗夜中扭曲的狻猊兽头,以及沈母不容抗拒的带笑眼睛:

“沈家与张家联姻,不是你们小辈可以插口的。今天白日的事,已经过了火。青叶,我听说你饱读诗书,是个才女,你当也知道青梧今日推翻那茶盏,拉住张家三郎,让我们两家多么下不了台。

“张家需要的新妇,是一位识大体、贤惠能干的新妇。你觉得沈青梧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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