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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67)

姐姐会帮她找到走散的仆从,找回她的包袱。她其实不急着下江南扫墓,爹娘毕竟死了那么多年,她年年在自己院中祭祀,回到故土对沈青叶并没有太大吸引力。

对沈青叶有吸引力的,是那跃出沈家小小牢笼的广阔天地,是自由自在可以选择想要生活的沈青梧。

沈青梧说过,如果沈青叶有需求,可以找她帮忙。

只是……沈青叶咳嗽得厉害,尸体与腥臭味让她脸色煞白。她跟着老伯收尸几日,士兵见了不少,却没见过一个将军。她试图和兵士说话,对方却因为她没有钱财,连话都不肯帮她传。

那些士兵鄙视她:“沈将军是你能见的?拿不出信物就别挡路。我们沈将军可没有亲人朋友。”

沈青叶无奈地蹲在尸体间,思考着法子。她的麻袋被一个死尸绊住,她跟着老伯翻尸体时,闭着眼睛颤颤地摸出了一块冰凉的东西……

不同寻常的触觉,让沈青叶睁开眼。她见到一块古朴简单的玉佩,落在自己掌中。

玉佩材质只是中等,上面刻着一个“秋”字。

想来这样的玉佩给老伯,老伯一家人也能换一点钱财。沈青叶感激他们收留自己,当即轻柔着声递出玉佩:“老伯,你看这能换钱么?”

老伯回头,初见玉佩,他惊喜万分。待他看到了玉佩上那个字,大惊失色:“秋君!”

沈青叶微怔。

她道:“老伯认识这个字?”

以她的了解,寻常百姓目不识丁者为多。这家人也不例外,但一个大字不识的老伯,却认识玉佩上的“秋”字?

老伯慌张地将玉佩从她手中夺走,扔在地上,沧桑的脸上满是后怕:“你这小丫头,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捡的。镇上说书先生的故事你从来不听吗?你没听过‘寒风飘零秋叶君’的故事吗?”

沈青叶清水眸子满是迷惘。

老伯便振振有词:“那是江湖第一杀手,人唤秋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那恶、恶……大侠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咱们老百姓怎么敢惹?他们杀手楼都有一块玉佩唤名,这个就是、就是……”

老伯认真地辨认一下玉佩上的字,很肯定:“这就是秋君!”

和说书先生画给他们的一模一样!

秋君是最知名的杀手,最厉害的那一个。

说书故事中到处是他杀人如麻的传奇,寻常人怎敢招惹?

老伯嘀咕,说这秋君肯定是接了什么任务,杀了人云云。他们普通百姓喜欢听传奇故事,却不喜欢传奇人物就在自己身边。杀人不眨眼的杀手留在故事里最好……

老伯:“娘子你快扔了这玉佩!”

沈青叶柔声劝:“但是这玉佩在战场上尸体中啊?”

老伯一愣。

沈青叶浅笑安慰他:“秋君一定不小心死在战场上了,我们用他的玉佩换点钱财岂不好?”

此时,沈青叶不觉得自己能与江湖人物扯上关系。

老伯坚持不肯碰那玉佩,沈青叶却将玉佩捡起、收好。她打算用玉佩换些钱,用换来的钱去贿赂益州军的小兵,让那些小兵愿意带她去找沈青梧。

她在努力,她会见到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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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蜀之地实在广阔。

苍鹰在天上盘旋飞过,尘土飞扬。

张行简被呛得咳嗽,正缓慢持杖,行走在一处崎岖陡峭的山道上。

他这几日,风餐露宿,身上的伤一直没好,目力也没有再恢复多少。这便导致他在黄昏时走在山道上,路途更显艰难。

雪上加霜的是,红霞铺天,寒风瑟瑟,周围气氛都一瞬变得阴冷起来。

张行简斗笠上帷纱扬起,他浑浊的视线,看到面前冷不丁出现了模糊人影。他再定睛看,见四面八方山崖、峰口,都出现了黑压压的人马。

粗略一数,二三十人。

张行简拱手:“小可借路一行,所有钱财都可交给各位好汉,给各位买点酒吃。”

他颇懂事地掏出荷包,恭敬地放在地上。秋风吹拂,他衣袂飘然,长带微扬,显然一身清简,没有再私藏什么珍贵物件。

巴蜀之地不只挨着西狄,因边陲之地的缘故,此间山贼、匪贼也多。朝廷无力管束,放任自流。张行简孤身行在山道上,自然懂事,不想与他们起冲突。

通常情况下,他交出钱财,这些匪贼应该放他离去了。

但是这一次——张行简听到一声沙哑的冷笑声:“就是你一直在找‘博老三’?”

张行简微静,慢慢抬眸。

博老三,乃是真博容的排行。张容借用了博容这个身份后,真正的博容带着弟兄们遁入山地。张容仁慈,不杀他们,不知他们的去向。张行简却要确认一下,博老三不会给张家带来麻烦。

这些人不为恶的话,张行简会烦恼怎么解决他们;他们若是为恶,张行简可用的杀人理由,便太多了。

从沈青梧身边逃走后,张行简一直在找的,就是真博容。

而今他知道了,真博容改了身份,现今成了“博老三”。

山道上,张行简微微笑:“原来如此。我是‘博老三’的故人,几位壮士若是认识他的话,不知可否为我领路?”

那些大汉纷纷冷笑。

他们道:“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什么心思?你们这些人,生来就富贵高贵,不把旁人死活放在眼中……博老三交代了,我们不能让你活着走出这片山地。”

张行简眉头扬了一下。

他说:“是否有误会?”

来人:“你们要杀我们,以为我们不知?你们根本不会让‘博老三’活着,你们这些混蛋,我们早就知道了!”

他们的义愤填膺,让张行简意外。

张行简没来得及与他们说更多话,这些人便从各处树影阴翳地纵步奔来,向张行简包围而来。他们持着武器,口上高呼:“他只有一人,杀了他!”

斗笠被风吹扬。

一人挥来的砍刀被张行简侧身躲开,挡了伤害的斗笠被劈成两半,在黄昏微光中向外盘旋飞出。

张行简向后退两步,手中竹杖不得不拿起。袍袖、乌发、衣带,皆在瑟风中飞纵,苍白秀美的郎君露出真容,更让这些人断定,必须杀了张行简。

真博容是张容的秘密,而张容,本身也是真博容的秘密。

为了保全自己的身份,其实都应该除掉对方。

张行简在山路上被他们包围,不得不应战。他并不强于战,眼睛和身上的伤都不利于他,但在这方狭窄山道上,他虽步步后退,却始终没有被这些人完全压制。

衣袂飞扬的清逸郎君,舞文弄墨时风流无比,持杖为战时,亦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他的冷静淡然,在面对这些打法不成章程的山匪,倒有些从容温静的美感。

只是……再好看,他也不是这么多对他露出杀心的人的对手。

张行简用手臂挡了一刀,被斜刺里一掌推得猛退,他侧头吐出血,血丝顺着唇角滴在下巴上,飘至肩头的发带上也沾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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