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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56)

沈青梧心想:想联系他自己的人马?做梦。

她学着沈青叶生气的样子,发恼时,声音轻却带颤音:“难道我救你,是为了钱财吗?这样的话,郎君休要再提,莫要羞辱我们!”

她敏锐地看到张行简眼角微微僵了一下。

他很快恢复,含笑:“在下唐突。”

沈青梧心里哼笑。

她装好人,走向他:“郎君,你手脚上的铁链让你行动不便,被人看到了也引起误会,对我们家人不好。我虽然没有钥匙替你解开锁,但我常干农活,可以劈开链子。这样……起码郎君可以将拷链藏在衣袖衣摆下,不会被人看到,也能穿衣脱衣了。”

她说的自然,然后想起自己该害羞一下。

但是……好像她脸红不脸红,瞎子都看不到。

可恨。

沈青梧瞪着张行简:竟不能让他看到她高超的演技。

害羞?柔弱娘子?

谁不会似的。

张行简同意了。

这位时而力气很小、时而力大无穷的娘子在他手脚的铁链上一阵折腾,她身上呛人的胭脂味足以让寻常郎君狂咳不住,张行简硬是忍得四平八稳。

他甚至在想:她梳妆打扮了?换衣服了?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这样一个陌生男子?

张行简心中生了疏远心,但他不能被这个娘子发现。

眼下所有事情都透着奇怪,张行简自己伤势又重,需要依赖别人,长林他们失联,不知情况如何……他能依靠的,竟只有这位陌生娘子了。

即使她劈铁链劈得他手腕镇痛,很多次差点劈到他手上,并有意无意靠近他手臂……张行简不动声色往旁挪,全都忍下。

手上与脚上链条终于断裂,那娘子惊呼一声,靠在床柱上喘气休息。

张行简心软。

张行简温和:“娘子……”

沈青梧仰头看他:“叫我‘阿无’,我爹娘都这么叫。”

张行简让自己忘掉自己瞬间想到的某人身上的玉佩,那玉佩就有个“无”字。

他默念自己得遗忘沈青梧。

张行简顿许久,说:“娘子不讲礼数了?”

沈青梧说:“那在外叫我娘子,在家中叫我‘阿无’吧。我虽然讲究礼数,但我也没有那么不讲人情。我要照顾受伤的你,你总叫我‘娘子’,我反应不过来。”

这话……有点实诚。

张行简默然,笑一下。

他自我介绍:“在下姓张,张月鹿。”

一整日折腾这么久,又是和卫士打又是背人又是动脑子骗人,沈青梧累急了,饿得头晕眼花。她屡次劈不中铁链,除了演戏成分,更多是饿得没精神,没力气。

这会儿,张行简说话,满脑子食物的沈青梧勉强打起精神:来了。

张行简编瞎话骗一个陌生山中村女的时刻来了。

她倒要看看他是只对沈青梧一人谎话连篇,还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快快走过这个环节,赶紧开饭吧!

张行简低声:“在下本是东京一大户家中的管账先生,那户人家主人犯了事,在下自然也要受一些罚。在下被押去流放时,遇到山匪与官兵打斗,在下……便趁乱逃了。”

他垂着面,烛火下,面有哀意,善解人意:

“娘子若是觉得在下是麻烦,将在下交给官兵……”

沈青梧:“你伤这么重回去牢房会死的我会救你如果之后有人抓你再说吧。”

张行简:“……”

这娘子说话语速这么快吗?

他心中那怪异感再浮起。

他的一腔感激还未说完,那娘子就期期艾艾说他可怜说了一通,然后道:“你饿不饿?我们吃饭吧。”

张行简:“……”

他觉得这娘子听他身世这段故事,反应十分敷衍。

但是他含笑:“好。”

--

沈青梧微微傻眼一会儿。

她本意催促张行简进灶房,她这样威武大将军,怎可能会烹饪?

她别别扭扭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向张行简发出进灶房的邀请,暗示他作为客人,不应该什么都等主人动手。

张行简怔了怔,他苦笑着指指自己的眼睛,再说自己伤势重恐怕下床走两步都不行。他最后大方笑:

“不过阿无说得有道理。阿无愿意收留在下,在下已十分感激。这顿晚膳,在下来……”

沈青梧瞥见他下床时,左手被手腕上链条磨得,已经肿高。她被吓了一跳,再看他面色,额上尽是冷汗,面白如纸,除了没有一点疼痛的样子,他整个人都看起来晕沉糊涂。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只简单给他拔了箭,给他包扎,他一个刚中箭没多久的人,下地做饭……自己是在要他的命。

博容会生气的。

沈青梧抿唇。

她站起来拦住了张行简。

张行简听出这位娘子语气里的沮丧:“你不熟悉我家,碰到什么瓶瓶罐罐,就糟了。而且我怎能让伤员下厨?你躺着歇一会儿吧,我去下厨。”

张行简:“要不我与阿无一起……”

沈青梧:你的样子像是随时会晕倒啊!我要是把你折腾死了,博容会很生气的。那恐怕是我罚跪认错,都不会被原谅的。

她懒得多话,按住张行简的肩膀,让他休息。她扭身出屋去灶房,压抑着饥肠辘辘去折腾晚餐。

--

沈青梧确实不会烹饪。

她也没看过别人怎么下厨。

十六岁前的生活大部分是被骂被罚,偷偷看别人习武;十六岁后的生活是有人教她习武,每天要被迫读书。烹饪女红这样的活,在她还有奶嬷嬷时,嬷嬷担忧地努力教过她;不过后续,大家老死不相往来,彼此都放弃了。

沈青梧站在灶房,挽起袖子。

烹饪应该比女红容易。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沈大将军也是一名女子,听说女子天生在烹饪上有些天赋。想来她也如此。

将近两个时辰后,张行简都昏睡过一段时间,沈青梧那遥遥无期的晚膳终于做好了。

她端着三素一荤一汤回屋,信心满满,叫醒那似乎有点发烧的郎君,喊他吃饭。

张行简睁眼便夸:“阿无真是秀外慧中,我远远便闻到饭菜香了。”

沈青梧高兴起来。

她大方地伸手来扶他下床,开始觉得张行简那不要钱的好听话,有时候确实很讨人喜欢。她说:“我很少下厨,你尝尝怎么样?”

张行简动筷。

他睫毛微微扬,举箸间,屋中的烛火光都落在那一双无神的眼睛里。

他彬彬有礼:“在下觉得,十分有特色。”

沈青梧:“那你多吃点。”

张行简含笑应了,当真应景地吃了好几口。

沈青梧见他这般喜欢,信心更加膨胀,不再担心自己的饭菜会毒死自己。她狠狠夹了一筷子菜,迫不及待地品尝……

沈青梧石化。

许是她良久没吭气,张行简察觉不对劲,他礼貌地偏头看向她的方向,礼貌询问:“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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