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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2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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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心急如焚。

她耐着性与陇右军周旋,围堵他们,说服他们投降。

沈青梧:“告诉他们,帝姬已经登基,让他们别抵抗了。”

亲卫兵深吸一口气:“啊?”

帝姬登基了吗?

沈青梧:“就这么说,吓一吓他们。”

时间已经够久了,李令歌登基,不再是天方夜谭。用来劝降,真假无谓。

也许是她归心似箭,作风忍不住比往日更强硬些,也许是敌军被围困多日,到了强弩之末——

只熬了一个时辰,眼见的下属告知:“将军,他们是不是竖白旗了?”

沈青梧眯眸,眨掉睫毛上的雨水,凝望对方的军营。

一个小兵先试探地捧着军旗,结结巴巴跑出来:“是不是‘投降不杀’……我们沈将军说,你们保证不杀,我们就投降!”

他们的将军也姓沈,但和沈青梧自然不一样。

沈青梧骑在马上,望着对方军营,看那位躲在后方的将军试探地派人不断问话。她背脊挺直,微微恍神。

她好像看到姓沈的那些人,曾经的趾高气扬,曾经的傲慢……

终有一日,他们都不如她。

沈青梧的心情,些许复杂、迷惘。

沈青梧道:“通知杨肃,让杨肃过来配合清点兵马。”

她骑马掉头而走,疾行于雨中。身后不明所以的亲卫兵齐齐跨马,跟随上她。

沈青梧御马疾行,漫无目的。但是出了军营不远,她眼睛看到了一片黑点,以及黑点中的一点白——杨肃那些军人们,陪同张行简立在雨中等候。

张行简撑着伞,军人们穿着蓑衣,等着杨肃交涉新的命令。

军人们被雨打湿的面上闪着兴奋的光——终于可以收降兵了!任务要完成了!

杨肃背对着沈青梧的方向,训话:“待会儿得当心些,提防他们不是真心投降,一个个拿好刀背好弓……”

雨水澹澹。

雨并不大,不足以让沈青梧看不清张行简。

军人们在说话,张行简看到了沈青梧。隔着雨帘,他对她安静露笑。

沈青梧望着他的面容。

风雨穿梭,她脑海中浮现些光怪陆离的过往,她没有去细究,她突然被一种极致的渴望所笼罩——

在终于赢了这场任务,在终于让沈家人低头后,在骑马长行一段距离,看到雨中静候的张行简,沈青梧心中有热烈渴望,想要宣泄。

激荡、怀念、迷惘交错。

沈青梧跳下马。

沈青梧向不远处的张行简高呼:“张月鹿——”

他睫毛颤一下,银鱼般明亮的眼睛眨一眨,专注凝视。

军人们齐齐回头来看。

沈青梧激动,满脑子是他,千言万语到口边,她一如既往地拙于口舌,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畅意。

沈青梧大声:

“你愿意嫁我吗?!“

本想说“娶”,但她满脑子是“嫁给他”,她磕绊之后,出口之话,让对面的张行简睁大漂亮的眼睛,让场面一时静谧,又让众军人们齐齐爆发出轰鸣笑声。

军人们笑得直不起腰,有的看沈青梧,有的看张行简。

而哄闹众,张行简惊讶地扬了扬眉后,在沈青梧羞愧而退之前,他弯了眼睛,轻笑:

“好啊。”

善意的笑声遍布山野,所有人惊讶地看着张行简,沈青梧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慢慢的,她露出释然的、轻松的笑。

她弯了眼睛,向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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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时节,皇帝易位,李令歌当了新皇帝,改了国号,为“记容”。

莫名其妙的国号,远不如女子登基带给天下人的震撼大。人人讨论着这与祖制不和,百姓茶前饭后闲聊两句,争得面红耳赤的,倒是酸腐文人们多一些。

但是新帝对各地官员官位并未大改,也或许新帝会改,但那都是徐徐递进的事,至少现在,人们发现,新帝登基,除了少了些新增的赋税,好像日子重新太平了起来。

新帝有自己的治国理念,有自己要与臣子们进行的博弈,但是无战无争,百姓一时间很难看出女子为帝会带来的变化。

沈青叶行走在山林间,慢慢想着这些。

陇右之地,她刚从山下回来,隐居于父母亡前所居之城,远离东京纷扰,日子不好不坏。

她写一些字,做一些画,卖钱为生。她常因为美貌而被人惦记、欺负,但经历过东京刺杀后,她不再惧怕这些。

抱着自己没卖完的字画回山上木屋时,沈青叶心中想的是,不知新帝登基,对姐姐可有影响。希望沈家败落,不会影响到姐姐……

正是这个时候,她转过一道山崖,手中字画被风吹乱,从怀中抛飞。

那都是钱财,沈青叶忍不住去追逐飞散在半空中、如蝶一般飘舞的字画。

沈青叶:“哎……”

她忽然凝声。

山崖背后,字画纷飞之后,一个戴着蓑笠的黑衣青年,缓缓走来,面容一点点清晰。

沈青叶怔怔看着,死去的记忆重回,她困惑而茫然地看着雪白宣纸后,这人摘下了蓑笠。

是秋君。

秋君沉默地弯腰,将落到地上的字画一一捡起。

秋君抬头,望着那目光潋滟生雾的柔弱娘子。

他道:“与杀手同行四百天……你道之后会如何呢?”

沈青叶望着他不语。

他道:“他还会来找你——若想继续同行,可要付出些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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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海天云阔,丹桂生香。

十月,丰收之月,新帝大赦天下。

重新收编益州军与陇右军后,两只大军换了新的主帅,将领们或封或贬,各有所得。杨肃继续回益州,沈青梧没有和他一同回去。

沈青梧被新帝赐了新宅,升官做了殿前司指挥使,掌管十万禁军。

禁军中多是些顽劣不堪的贵族郎君,这位女将军上任,油盐不进,风格冷硬,颇让他们叫苦不迭。而这样的女将军,与张家定了亲,也许年底便会成婚。

论功论绩,沈青梧帮李令歌走到今天这一步,沈青梧的地位身份,让她与张家旗鼓相当。张行简在朝中当着宰相,沈青梧做着禁卫军首领,论理,新帝不应愿意这二人结亲,新帝应忌讳二人功高震主。

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新帝很支持沈青梧和张行简成亲。

也许这是一种“补偿”“赎罪”。

无人说道。

张家无话可说——他们家三郎,都恨不得搬到沈将军府上去了,为了留住三郎,自然对方提出什么条件,他们都愿意捏着鼻子答应了。

张家不能再损失一位郎君了。

十月某夜,天下着雨,沈青梧回到自己府上,便见张行简已候多时。

她在屋中卸刀时,略有心虚。她思考着该如何安抚张行简——他作为宰相,日日有时间来找她玩儿;但她初初接任指挥使,公务忙得她晕头转向。

她不知道张行简怎么会那么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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