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金吾不禁,长夜未明(267)

沈青梧让身边人配合帝姬去清点人数。

她掉头便要走。

战局到了危急关头,刻不容缓。

一个声音从后唤:“殿下,沈将军。”

沈青梧并不回头。

但是这个声音说:“我叫张文璧……沈将军可还认得我?”

沈青梧蓦地转头,看向这位从女眷中,向她和李令歌走来的女子。

张文璧年龄远大于她,却一生未婚,长在张家。张文璧养大了张行简,张行简经常会提起他二姐……无论这位二姐对沈青梧的印象如何,沈青梧都会回头,看她一眼。

只是战场相逢,实在没有叙旧心情。

张文璧也没想和她们叙旧。

李令歌靠着殿门,幽幽看着张文璧。她唇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挥手让军士放行,让张文璧走到她和沈青梧面前。

张文璧向二人屈膝:“我兄长,败了,是么?”

李令歌与沈青梧都不语。

但是张文璧心中明白,能让这两位人物出现在这里,说明大哥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际。

那么,自己该做的事,也应当做……

张文璧从袖中取出一封信。

张文璧:“我大哥让我在我认为应当的时候,将一封信交给两位。两位一起拆开看看吧。”

沈青梧眸子一缩。

沈青梧心中短暂犹疑。

李令歌说:“敌我当前,主将岂能通信?我与沈将军,不当看这封信的。”

张文璧:“是。”

张文璧手缩回,李令歌却蓦地伸手,夺走了那封信。

李令歌沾着血的睫毛掀起,冷然倨傲:“但我不避讳这个。”

她心中短暂轻松,短暂有一抹得意。拆开信件的时候,她甚至在想:

若是博容向她求饶,她是否要原谅?

她要如何折磨他,如何羞辱他,如何欺负他……

拆开信封,一张纸掉了下来。

李令歌手一颤,好像一瞬间失魂,看着信纸从手中飘落。而沈青梧弯腰,将落到地上的信纸捡了起来。

信上没有密密麻麻的字。

信上只有一行字——

“人生岂无情?欲辩已忘言。”

--

博容坐在凤凰台上,所有的兵士都被他喝退。

他说他们可以投降了。

他说我方主力已败,若想活命,便投降去吧。

他说若有余力,帮我多放几场火吧。

而他坐在高台上,凝视着天上赤黄的太阳,一点点落下地平线,一点点被地平线吞没。

--

宫外的战斗剧烈残酷。

张行简洁净的衣上沾了血,他抬头,忽然看向天上的落日。

--

人生岂无情。

欲辩已忘言。

--

地宫中一片静谧,忽然有轰烈声传来,如同地龙苏醒般,让宫室的一众女眷们发出惊恐尖叫声。

她们哭:“敌军是不是又来了?”

“殿下,将军,救命!”

沈青梧蓦地站起,外面果真有军士飞奔而来:“宫门被撞击!不知撞门的是敌是友!

“宫中多处失火!”

沈青梧倏地向外疾走:“跟着我去宫门!”

李令歌捏紧手中信件,盯着大片空白中的黑字。她身边的军士还在着急催问:“宫中多处失火,许多敌军投降……”

李令歌怒吼:“失火就去救火!有人投降就去接收,问我做什么?!”

张文璧平静地看着。

她看到不可一世、那么傲慢的李令歌,在一瞬间,眼中有巨大的恐慌凝起。

李令歌握着信纸的手发抖,李令歌忽然转身,提起裙奔入一片黑暗中。

张文璧跌坐在地。

她捂着脸,无声落泪。

--

太阳徐徐落下,皓月徐徐升腾。

光与暗交接,天与地相隔,皇宫四处失火,敌我交战,敌我相降,而李令歌提着裙裾长摆,茫然地穿梭于一片火海中,茫然地寻找着。

她知道,很多年前,张家父母便葬身火海。

她第一次发现这皇宫偌大,她熟悉这里的每一片瓦每一堵墙,可是当她奔于寒冷夜色与灼热火海中,她判断不出博容会在哪里。

沈青梧让长林来告诉她,说博容可能在一个地方——凤凰台。

那是沈青梧的军士打探到的有可能的高台。

而李令歌眸子潮湿。

她知道那是昔日博容教授她和李明书课业的地方——他们姐弟各有各的混账,不要去书房读书,不要去湖边背诗,他们要在皇宫最高的凤凰台上看风景,要边读书,边让老师弹琴给他们听。

李令歌发着抖:博容!博容!

--

人生岂无情。

欲辩已忘言。

--

你是故意的吗?

你一句话都不想与我说了吗?

那你写信做什么,那你这么折磨我做什么?

--

容哥、容哥!

老师、老师!

飞光……飞光!

--

李令歌气喘吁吁奔到凤凰台,她看到这座高楼卷入火海。

她从未亲眼见过张家那场大火,但是她觉得,眼前这场大火,恐怕不弱于当初。

身后军人劝阻:“殿下,火太大了……”

李令歌回头。

他们愕然,看到这位殿下竟然在掉眼泪。

这位殿下掉着眼泪,却一声哭泣也没有。

李令歌沙哑着声音:“你们去灭火。”

而她咬着牙,扶着扶梯,非要攀上这座高台。

--

沈青梧这一方的战斗,到了宫门前。宫门被撞击,敌我不明。

宫内这一方所有主力军汇聚,沈青梧为首,站在最前方,等着开门那一瞬——

是赢是输。

--

李令歌爬上了高楼,烟火迷离双眼。

身后跟随的军人想办法阻拦这位帝姬,这位帝姬喘着气趴在扶手上,一眼隔着烟雾,看到了站在窗前的那个修颀、衣袍燃着火的背影。

她嘶声:“容哥——”

她向窗子扑过去。

她心脏痛极,整个人发抖,声音喑哑颤抖,泪珠不断砸下:“我不要看着你再次离开,你不能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抛弃我——”

一次。

两次。

三次。

都不要她。

博容回了头。

他在余晖中回了头。

但是火这样大,夕阳余晖又盖住了他的所有表情。李令歌在军士“殿下小心”的惊呼声中扑向前,她隐约看到了博容垂着眼的样子。

带点儿无奈。

带点儿温柔。

可是泪水模糊双眼,李令歌看不清楚。

他向后跌去。

李令歌趴在窗棂上,手抓不住他的一缕衣摆。他周身燃着火,如火中凤凰般,向下跌去。

--

想自己爱的人在最短时间内,迅速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想报复自己的爱人——

要么杀她一次。

要么死在她面前。

--

“轰——”

宫门大开。

握着刀柄、周身警惕的沈青梧,与站在宫门外为首的、周身染血的张行简面面相对。

--

天地阒寂。

上一篇:惑君倾 下一篇:娘娘又去冷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