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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24)

沈青梧低头,看到她怀中的玉佩落在他修长微屈的手指间。

她蓦地一惊。

从意乱情迷中回过神,沈青梧听到了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登时想起来自己面临的处境——

趁人之危的人,怎能被人现场抓住?

沈青梧当即扯住自己怀中玉佩一收,人向后退。张行简一怔,有些流连地故态复萌想要留下她:“莫走……”

然而这一次,沈青梧退得干脆利落。

张行简怀中落空,向前追两步,趔趄间,差点被脚边的杂物绊倒。他在原地停步,侧耳听到一声轻微的推窗声。同时间,“吱呀”的木门推开声响起。

长林的声音掠了进来:“郎君……”

长林吃惊地收了声,怔怔地看着这个暗室中的郎君。

他从未见过张行简这般模样——

白布凌乱地蒙着眼,雪白衣襟湿了许多,面有汗渍,雪肤如同高烧一样泛着晕红,乌发散了许多,几绺湿漉漉地贴着面,一身清洁的衣袍也被人揉皱,腰带松松地坠着,帛带委地。

张行简掀开蒙着眼的布条。

长林不敢多看:郎君连眼睛都带着几分润意、潮意。

张二娘子平时看管郎君的一言一行,何时会允许郎君露出这样狼狈的一面?

长林胡思乱想间,见张行简身子一晃,扶住了墙,颤颤蹙眉。他沾着水的睫毛轻轻晃动,脸色时红时白,惑人万分。

他忙上前:“郎君,是长帝姬……”

张行简示意他噤声。

张行简闭目:“先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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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长帝姬的筵席上,烟火正是最浓。

帝姬面色不好看,在人群中寻找人,听到侍卫说“张月鹿不见了”,她脸僵了一二分;她一双杏眼看向那与张行简一同来参宴的沈家五娘沈青叶。

沈青叶羸弱瘦削,与年轻娘子们站在一处,仰脸观望烟火,似乎对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可是这里是帝姬的地盘,谁有本事在这里救走张行简?

帝姬不知想到什么,出神了很久,脸色有些苍白。

侍卫唤了她几声,她才回神:“查。满东京城,谁敢与我作对?”

“砰——”烟火在天边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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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丽的烟火燃在天上,天地亮如白昼。

深巷中车马辚辚过。

张行简坐在古朴马车中,奄奄地靠着车壁,大汗淋淋地忍着药性的最后阶段。

他脑海中一时想着黑暗中时轻时重的呼吸,一时被娘子手臂上的血腥味占据,一时又是那方刻着“无”的玉佩。

他想:“无”,这是什么意思呢?

是沈青梧不知道自己名字乃“梧桐”而非“一无所有”,还是另有他意?

同一方天地的明烂烟火下,沈青梧靠着帝姬园林中一丛爬满枯萎藤蔓的墙壁,淡漠地仰头看着天上的火光。

那璀璨的颜色,将云雾后的明月遮挡得严严实实。

沈青梧心口的疾跳,却越来越剧烈。

她感觉不到手臂伤口被划破的痛,她试探地摸上自己被咬破的唇角。

她满脑子是方才的一切。

目力过佳的她,将幽暗屋舍内躲不开她的郎君一眉一眼都记得一清二楚。

而她越是想这些,心跳便跳得越厉害。

她比同年龄的害羞的娘子,更了解男子被身上二两肉憋得难受的苦。军营中不乏这些,她幸灾乐祸于张行简也要经历这种苦。

可怜呐,张月鹿。

沈青梧想到张行简,便血液沸腾。她摸着嘴角闭上眼,唇角极轻微地向上扬着。

……和张行简的过招,像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精妙的战斗因对手的狡黠,显得意犹未尽。

她野性难驯,喜欢战斗。

谁输输赢?

反正她不算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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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各有人辗转反侧。

张家人不知道张行简回来后为何那样疲惫,但是张行简一夜长坐,必然是在思量一些重大的事务,无人敢来打扰。

安德长帝姬那里,后半夜,终于查出来是谁帮助了张行简。

夜过三更,帝姬心不在焉,茫茫然然地走出罗帐。她刚从一重梦魇中醒来,昏昏地倚着案几。

烛火轻摇,帝姬眼角还有残留的泪渍,拉着贴身侍女的手轻声哭:“我又梦到了十五岁那年,他还没有死的时候,张家不是这个样子,我也不是这样……”

侍卫在门外,向被梦所困扰的帝姬汇报:“是镇西将军,是沈家二娘子沈青梧。”

帝姬怔愣一下,从梦中彻底清醒。

这夜,只有沈青梧是高兴的吧。

在驿亭,杨肃等人肉眼可见将军的好心情,却不明白原因。

沈青梧爬上屋顶。

杨肃等人震惊:“将军要做什么?将军不睡觉吗?”

沈青梧回答:“看月亮。”

第18章

“昨夜除了张三郎,到宴者都有迹可循。只有镇西将军失踪了一段时间。”

“失火处有一枚匕首扔在地上。客人中有那般武艺的,寥寥无几。恰恰镇西将军是其中之一。”

帝姬李令歌听着侍从的详细汇报,开始相信了夜里那场闹剧,有什么样的人阻拦了自己。

她大为恼火。

张行简好说话,却并非无原则,他必然会回敬她。而沈青梧……张行简是沈青梧的妹夫,沈青梧会帮张行简逃走毫不意外。李令歌要让沈青梧变成自己的敌人吗?

她闭上眼,想到傍晚时见过的那个娘子。

年少,淡漠,坚定。年少的女将军立在屏风外,巍峨如一把寒川下的雪剑,剑未出鞘,锋利已震慑他人。

沈青梧是大周朝唯一的女将,是帝姬想要培养的己方势力。李令歌不愿因为一个张行简给自己塑一个敌人,可她也不容自己的威严受到挑衅。

寒夜中,想得出神的李令歌打了个寒战,开始后悔自己招惹张行简,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

可她能怎么办呢?

那个人死了。

张行简是那个人的弟弟。张家最像那个人的,只有张文璧亲自教出来的月亮了。

李令歌手撑着额头,烛火的光落在窗前薄纱上,微微摇晃。

侍女为她披衣,担忧地唤了声“殿下”,李令歌睫毛轻轻颤,慢慢说道:

“将沈青梧夜里点火的证据稍加整理,送给沈家。沈家怎么管这个女儿,我便不多问了。”

听闻,沈家与这个二娘子,关系不好。她不会与沈青梧反目,却也要给沈青梧一些教训。

沈青梧的事到此为止,李令歌接下来要应对的,则是张行简的“回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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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未开朝,关于安德长帝姬的几桩弹劾便传遍了朝野。

几亩田地的开采不良、侵田驱民,几家皇商的经营不善、阳奉阴违,还有帝姬与几位官员不应摆到明面上的关系、帝姬修建园林致使国库亏空……

这些奏折摆在皇帝案头。

皇帝年少,事事过问帝姬,听了这些弹劾,吵着要杀了御史。帝姬夹在中间,焦头烂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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