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金吾不禁,长夜未明(190)

沈青梧从客栈住房的风波中回神,瞪杨肃:“让你照顾张月鹿,你就这么照顾的?你看不出他一直很难受,一直在发抖吗?你居然拉着他一直说话,不让他停……你怎么想的?”

杨肃:“帮他转移注意力。”

沈青梧被噎住。

杨肃:“何况,你哪里看出人家难受了?人家眉头都没皱过,脸色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惨白。我还特意数过——天上雷声炸的时候,他顶多不说话,根本没有多余反应。

“我看你是被骗了。”

沈青梧怒:“你看不出他在强忍吗?!”

杨肃:“看不出。我只看出你在没事找事。”

沈青梧气得不行。

气狠了,她又开始咳嗽,喉间腥甜,一口血都快咳出来了。

杨肃这才服软。

杨肃向她认错:“……阿无,我不觉得一个男人需要特殊照顾。在我眼里,我觉得你的伤比他那点儿矫情严重多了。你让我照顾他,我怎么照顾?

“难道像你白天那样,抱着他哄啊?恶不恶心?就算我不觉得恶心,你觉得人家让我碰吗?我看你是色迷心窍,只盯着张三郎漂亮的脸蛋,被迷得晕头转向,忘了那可不是善茬。

“你就是被他骗了。

“哪有男人怕打雷的?人家把你当傻子一样骗,你还心软。”

沈青梧冷声:“滚。”

她心中道,我自己想办法。

沈青梧莫名相信张行简就是怕打雷,这是一种无法和杨肃解释的直觉。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

夜深人静,荒山野岭外唯一的一家客栈没什么生意,天刚黑不久,客栈老板与小二只亮了一盏灯,自己都去睡了。

雨还在下。

天地冷寂,雷声闷闷。

沈青梧在张行简的客栈门前徘徊。

她徘徊了约莫半个时辰,告诉自己:我只是看一看。他要是病倒了,不还得我照顾吗?

沈青梧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一室漆黑,没有点烛。

沈青梧目光适应了黑暗,微微眯眸,与靠墙坐在榻上的张行简四目相对。

他竟一直在看着这个方向。

乌发白肤的郎君拥被坐在榻上,潮湿发丝贴颊,眼眸乌黑泠泠。他看着瘦薄羸弱,却在闪电划破寒夜的每一个瞬间,让沈青梧看到了他那风流意态之美。

沈青梧盯着他。

沈青梧:“你看什么?你不睡?”

张行简笑一笑:“看有没有人进来陪我,防备有人非要进来陪我。”

沈青梧:“什么意思?”

张行简闭上眼,喃声笑:“怕你逼着杨肃来陪我一起睡,那我可受不了。”

沈青梧沉默。

原来下午时的事,他知道是她让杨肃做的。

沈青梧看着他鬓角的汗、嫣红湿润的唇、被衾后露出一段的雪白长颈。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的坐姿——挺拔,修长,再难受,也不露一点丑态。

“修养”这两个字,刻入了张行简的骨子里。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要清矜、淡泊、优雅。

可恨的张行简。

沈青梧靠着木门:“既然你不需要人陪、睡,想来我是多余的,那我走便好了。”

张行简望着她不语。

沈青梧盯紧他:“张月鹿!”

张行简弯了弯眼睛,说:“好。”

——想走就走吧。

他无所谓。

沈青梧心中一瞬间升起一股燥意,烦闷,为他这种一路沉默的态度——好像怎样都无所谓,好像怎样他都不在乎。

既然不在乎,为什么总是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

--

黑暗中,张行简闭上眼,忍着再一波的头疼与心脏处传来的疼。

他确实如他自己说得那样,格外能忍。

他愿意让你看到时,你能看出他在受伤;他不愿意时,你只会觉得他气度极好,风流婉约,卓卓如玉。

张行简对沈青梧,确实没什么想法。

他不知道怎样面对她,那么——随她便吧。

她想如何就如何吧。

他被雷声折磨得全身都开始疼了,疼得厉害的时候,他已经没空想那些了。

闭上眼忍痛的张行简,没发现有一道气息靠近了床,也没发现有人上了榻。

待那人窸窣的脱衣声传来,他才冷不丁回神。

张行简:“梧桐……”

沈青梧掀开他的被褥,一身带着潮意的中衣冰凉,让张行简瑟缩一下。沈青梧一言不发,在黑暗中钻入被褥,张臂抱住他。

他低头时,手不小心碰到她的腰身。

张行简收回手:“抱歉。”

以二人如今的关系,恐怕他碰她一下,她都觉得恶心。

她依然不吭气。

张行简问:“……为什么脱了外衫?”

沈青梧冷冷道:“你一身病,我衣服上泥土太多,怕又在不知道的时候冒犯你,让你病上加病。你再病倒了,我和杨肃如何活蹦乱跳,都走不出中原。

“这是你先前说的——你说你要是不点头,我们别想平安离开中原,回去益州。”

张行简轻声:“我威胁你的话,你记得这么清楚。我每次的好话,你都当顺耳风,从来不信,是么?”

沈青梧:“你到底痛不痛?若是不痛,我便走了。”

她说着要走,他伸手就来抱住她腰,不在意有可能惹她更加厌恶他了。

他抱住她腰身,弯着后背,脸埋入她颈窝。

雷声在这瞬间响一声,沈青梧听到耳边暖融融的颤音,沙哑、如羽:“我怕啊,梧桐。”

他在外掩饰着情绪,在此时,不掩饰他的恐怖。

他身上全是冷汗,汗意将他身上自有的清冽气息都盖住了。他绷着身子,抱住她腰身,整个人以不和谐的姿势,要钻入她身体中。

这实在是很古怪——沈青梧个子确实高,但也没高到可以罩住他的地步。

这实在有些好笑——张行简竟然会这样。

沈青梧一腔燥意和烦闷被那被窝中的郎君取悦,她心情好起来,竟然有点儿想笑。

她有点开心。

他是真的怕雷声,不是骗她的。

可是……她也没办法帮他。

张行简在一阵痛意中,感觉到耳朵被人捂住。

他抬头,长睫毛从她脸上划过。

沈青梧靠墙端坐,伸手捂住他耳朵,帮他阻隔雷声。

她笨拙又冷硬,却是看着他:“别怕。”

她巍然静坐:“我在这里。”

——谁也伤害不到你。

张行简垂下眼。

在一瞬间,他感受到的痛意好像确实消退了些。

他心中浮起很复杂很柔软的感情:他真喜欢她啊。

他真喜欢这个……再生气、都没有不管他的梧桐。

--

天亮时分,张行简被窗外啁啾鸟鸣唤醒。

天放晴了。

张行简出一会儿神:昨夜竟然睡过去了,而没有被折磨得一晚上没睡。

自他患上这个心疾,这是他第一次能在雷雨夜睡着……张行简试着起身,发现怀中压着一个谁。

上一篇:惑君倾 下一篇:娘娘又去冷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