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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174)

博容沉静地跟着她。

他看到李令歌微笑的侧脸,从容的语气——好像在帐中时,那个被张行简逼着点头的帝姬,没有存在过一样。

但是做完这些事,李令歌仍沿着山路缓缓而行。

两侧悬崖峭壁,雨深雾也绕,天地灰蒙,电光闪烁。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难理清。

李令歌就这么撑着伞,独自在前走。

很像少时的她——

那个聪慧的、狡黠的少女帝姬每每遇到想不通的问题,遇到折磨她的难题,她都喜欢在危险的地方一遍遍徘徊,一遍遍回溯。

博容对身后跟着的军士们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独自跟着帝姬便好。

军士们与李令歌的随从们自然退下,留给博帅与帝姬的独处时间:数月下来,谁不知道博帅与帝姬那隐晦的关系呢?

虽然二人从来没什么亲昵表现,但是众人都觉得,博帅总有一日会成为驸马。

那位声名狼藉的帝姬,不肯嫁人的帝姬,驸马之位,永远等着一个人归来。

天地雨密。

李令歌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她站在了悬崖边,被猎猎冷雨寒风吹拂,手中伞被雨淋得摇晃。

黑压压的天地间,她一瞬间产生恐惧。

但是她转过脸,便看到了旁边的博容。

李令歌睫毛微微颤抖,低下视线,轻轻笑了一笑。

她微微嗔他:“我走到了这里,都快掉下去了,你也不提醒。我看你就是想弄死我。”

博容温和:“怎么会?”

李令歌叹口气。

她在外人面前总是做着戏,在博容面前也要做戏。但是比起别人,博容已经很得她信任了。

她确信他爱她。

他一定爱她——才始终不和她提当年张氏父母之事。

若是她成功了……她就要让博容成为皇夫,她会为了他,不再看天下男子一眼。她心中念了多年放不下的白月光,本就只有他一人。

李令歌想到这里,侧脸和他说话:“容哥,你是否知道……我与你弟弟的旧事?”

博容沉默片刻。

他温和:“什么事?”

李令歌舒口气——莫非沈青梧没有告诉他?

李令歌轻笑着解释:“也没有什么事,就是一些荒唐旧事。我喝多了酒,太想念容哥,张月鹿又十分的……我想与他合作,想向他递橄榄枝,但他拒绝了。”

李令歌慢慢想来,这种事,张行简本人必然不会说。那么李令歌稍微修饰一下,自然无人知道真假。

她小小地剖析自己的心:“……我很想你,我很寂寞。”

博容不语。

他脱下油衣,披在她肩上。

李令歌抬头,双目盈盈望他,感激、欣喜,美丽的面容万分皎白。

李令歌咬唇,她想试着离他更近一些,但千思万想之后,生怕他仍有顾忌。

她花丛中行走多年,见遍了一个又一个只有博容形、没有博容神的美男子们。越是见多了男子,越是怀念博容。

若是博容肯回到她身边……她真想他回来啊。

李令歌不说那些女子心事,她用政务来转移自己的心情:“容哥,张月鹿想让我回朝,开出了那么好的条件,我若是不回去,就是不知好歹。

“士大夫们必然要抨击我,说我不理解少帝的良苦用心。

“少帝已经知错了,我怎能不原谅呢?”

李令歌凝望着悬崖烟雨,慵懒着拢紧博容披在她身上的绸绢油衣。

她在他面前装可怜:“可恶的张行简!”

她向博容告状:“你弟弟真讨厌。”

博容莞尔,不接她话。

他总这样,比起以前变得格外沉默寡言,甚至在别人面前话都要多一些。

李令歌不好计较,她在雨中念叨着她的烦恼,头疼着该怎么破坏张行简的计划——

她自然是不愿意明日跟张行简走的。

她也不想回到东京,再当少帝的姐姐。

这个帝姬,李令歌做了太多年,李令歌战战兢兢步步为营,早已经做够了。

她筹谋了这么多年,她认为自己远远胜过李明书。李明书不学无术,如果不是她一直把持朝政……大周早就要被李明书败没了。

她觉得自己有能力。

她需要这个机会。

李令歌在雨中喃喃:“若是出一桩事,破坏张行简的计划,让我无辜一些,给我一些起事的由头……就好了。”

李令歌转头看博容,小小抱怨:“你还是我的老师呢!从不为我出主意,不帮我。”

博容笑起来。

他说:“我从不帮你吗?”

他这一次,已经无声中帮了她很多。

李令歌看到他笑,心中便快乐。

她故意做出他喜欢的样子,像个天真小女孩儿一样跟他撒娇,说抱怨的话:“你就是不帮我。”

她闪着流波的眼眸凝视着他。

她心中的渴求,二人彼此心知肚明。

谁也没有打破那个界,但是博容知道,李令歌如今是怕他,总有一日,她会忍不住过界。

博容在雨中轻轻笑。

他思考着,成为别人的白月光,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成为一个你又爱又恨的人心中最在乎的那一抹白月光,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博容说:“好,我帮你。”

他伸出手。

李令歌怔忡又欣喜地望来。

时间便定格在她这样的眼神中——

博容伸手向外,碰到她腰肢,不是要来搂她抱她。他手碰到她腰,是为了重重一推,将她向悬崖下推去。

李令歌手中的伞被雨卷走,勾到博容的衣角。

她被他推下悬崖,放大的视野中,是他永远沉静安然的面容。

他站在悬崖上俯目看她。

看她落入悬崖。

她一声不吭,没有呼救,没有求助,衣袂翩然,金簪落发,满头青丝在烈风寒雨中贴着湿冷脸颊。

她长久地、沉默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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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好大。

电光在视线中成一道雪色长虹。

记忆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

李令歌哭着跪在地上求张容,求张容不要杀李明书,给他们姐弟一条生路,给他自己一条生路。

因为胆敢弑君的臣子一定会死,因为姐少帝幼,年幼的李明书如果死了,皇室与朝臣会吞没掉李令歌,李令歌一个年少帝姬,根本活不下去。

因为父皇临死前,拉着她的手,要她照顾好唯一的弟弟,要她们姐弟不要弄丢江山。

因为年幼的李明书夜里做噩梦,胆怯地抱着她腿哭,说是为了她,才杀张容父母的。

李明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他们不让你嫁给太傅,他们还总在我耳边说姐姐坏话,我气不过才出手的……姐姐,我是为了你。”

十五岁的李令歌,跪在大雨中,跪在张容面前。

她没有选择。

她哭泣连连:“容哥,求求你,放过我弟弟,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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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岁的李令歌被博容在没有死士卫士保护的时候,被他推下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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