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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165)

那血流成河,那躺在血泊中的半百老人。

他真的满心愤恨,真的想报仇,真的想杀了李令歌,杀了李明书。

他有多恨李令歌,就发誓发得有多认真。

因为誓言是最认真的,所以不敢破誓。

博容说:“十六年前,我弱冠之龄,离开东京,居无定所,满天下地流浪,自我放逐。我后来用了‘博容’的身份,我未尝没有想过得到兵权,反杀回东京。我恨少帝,可因为李令歌是我所爱之人,我更恨她。

“我当了将军后,开始一点点振作起来。想要复仇,当然不能颓废。于是我重新调查当年的事——直到我发现真相,发现父母之死背后的种种算计。

“你说,我爹娘是多么讨厌令歌,才逼我发这样的誓?因为她是女子吗,因为她有不臣之心,因为我向着她……他们怕张家为帝姬所用,怕张家不再是世代忠臣,怕无颜面对先帝……所以要这么对我吗?”

沈青梧低下头。

博容说:“在我知道真相后,我走过很多地方。

“我走遍很多地方,问山河,问鬼神,问天地——我想和李令歌在一起的代价是什么?”

博容笑着看沈青梧:“我过不去心中关,代价我承受不起。所以阿无尽可放心,我永远不会和李令歌在一起。

“正如你永远不应和张行简在一起一样。”

沈青梧蓦地抬头看他。

她在这一瞬,觉得博容的笑容冰凉万分。

他是在帮谁么?他更像在挑拨离间,在走向自毁。

博容俯身看她:“发过的誓,不要忘了。天地鬼神都看着,阿无,不要走到我这一步。”

沈青梧:“你在走哪一步?你不是在帮李令歌么,你不是违背誓言了吗?”

他笑容很奇怪,轻飘飘说:“所以请你看着我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啊。

“看着我的下场,警示你自己——不要落到我这一步。”

沈青梧慢慢坐直:“你在欺骗李令歌,对不对?她以为她成功了,你会与她在一起。我看她在笑,她可能真的以为……博容,你到底在做什么?”

博容:“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很多遍了。能告诉你的我已经告诉,不能说的部分,对你们也没什么坏处。那是我自己的事,是我自己要的结局。阿无,你只用在旁边看着就好。

“张行简与我是一样的人。他自小就被教着和我一样,文璧……我的亲妹妹,有多尊敬我,我是知道的。你也说了,张家的儿郎都是混蛋,情与爱都是我们的工具。”

他看着她笑:“我们家的郎君就是这样的——不动情时,什么都无所谓;一旦动情,后果便是旁人难以承受的。

“谁让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谁让学了一身算计人心的本事?所以阿无,不要被我们家的郎君骗了心。就照你现在这样,好好地当将军,这才是最好的。”

沈青梧看着他的眼神,一点点冷淡下去。

她虽不聪明,但他一遍遍强调,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沈青梧硬邦邦说:“你在告诉我,不许和张月鹿在一起吗?你在威胁我?”

博容温柔:“这算威胁吗?这只是警告罢了——阿无,你这次回来,身上有了这么多变化,我想都是我那弟弟带给你的。可我明明记得,你当年可怜无比地跪在雨地中,求我收留你入军营,因为你无处可去。

“你如今又这样——让我猜一猜,是我那弟弟打动了你吗?

“不要心软,都是手段罢了。为了达成目的,手段齐出。太阳是这样,月亮也是这样的。”

沈青梧确实觉得张行简为了娶她,使尽手段,连哄带骗,罪大恶极。她确实觉得既然放弃过,凭什么捡起来,凭什么事事要如你意。

但是博容这么说……

沈青梧忍不住道:“他和你不一样。”

博容垂着眼睑,笑意点点:“哪里不一样?”

他不如你这不如你那,他这里坏那里也不好……这是沈青梧曾在张行简面前说过千万遍的话,她心知肚明张行简和博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她不想说。

她为什么要替张行简说好话?

博容道:“他喜欢你的话,就想娶你。他根本不为你想一想,你这样的性格,怎么进张家大门,怎么能让张家人满意。张家要的主母,你是永远达不成那种要求的——要会办事,会说话,会照顾所有人,会守好内宅,不分郎君的心,要懂事要贤惠,在必要时,还要牺牲自己成全郎君的野心。

“沈青梧,你能做到哪一条?你一条都做不到。

“那他凭什么说喜欢,凭什么想娶你呢?娶你做什么,让你进张家大门闹得鸡犬不宁吗?你根本不适合东京,你就应当着自由自在的鹰,飞在天上,谁也追不上。”

沈青梧无话可说。

她想张行简是那样想的吗?

她为何觉得……张行简不是那样想的。

她为何觉得……博容在哄骗她。

“哄着她去为他而死。”

这是张行简说过的。

沈青梧心中倏地一惊,抬起来望着博容的眼睛,又亮又寒。

沈青梧一字一句:“你在怕什么?你一晚上都在提他,你怕什么?”

博容沉默。

半晌,博容道:“怕你头脑发热,为情爱所迷,做了错事。”

沈青梧:“我不会。”

博容:“我自然希望你不会,只是以防万一。算了……阿无,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此次整桩事件,我对你没有太多要求,我只要你跟在李令歌身边。”

沈青梧不解。

她道:“然后呢?”

博容:“然后,你自己判断。”

沈青梧问:“是命令吗?”

博容自己笑起来:“命令……”

他笑容自嘲,道:“真到了那一步,我哪里命令得了你,谁能命令得了你……阿无,这不是命令,是用我对你的教养,在逼迫你。”

沈青梧愣愣看他。

他低头,眷恋地看着她,将手轻轻放在她肩上。

如同他们初初认识时那样。

博容:“是逼迫,是恳求,是希望。阿无,请你答应我。”

沈青梧:“好。”

博容:“真的?”

沈青梧:“我不知道你要我做的事情的分量,我自己到时候会衡量。我不能保证我到时候的想法,我只能说,我说一不二,我会为我的言行负责,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只要你能让我点头——

“你教过我,收留我,保护我,我当然会报答你。”

博容目中流淌些悲意。

他笑一笑,却不说更多的话了。

他道:“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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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如注。

益州战局不利。

调自陇右的兵马不习惯益州地形,虽兵马源源不断地到来,但是兵马越多,惊动周遭州郡与朝廷中枢的可能性越大。孔业不想少帝翻脸,为了压制住益州军,孔业急得满嘴泡。

雨水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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