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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134)

没有一丝与军务有关,全是关心沈青梧的私事。

李令歌轻声:“容哥待沈将军,当真上心啊。”

博容:“如何不上心?她亦算我学生。”

李令歌柳叶眉倏地一静。

片刻后,她弯唇浅笑:“那我岂不是她师姐了?容哥你更应该好好介绍我二人啊。”

博容始终平和:“若有机会,自当如此。”

他当然不会告诉李令歌,在不久之前,他制止过沈青梧和李令歌交往过近。不过那是半年前的事……如今情形已变,自当重新规划。

李令歌:“容哥真喜欢当老师啊。容哥对沈将军那么关心,记得沈将军身上哪里有旧伤,哪里要多注意……我真是有些吃味。”

博容唇动了动。

博容低头看她美丽的面孔,看她借假嗔来抱怨真实情绪的行为,他心中又软又涩,但这都无碍他所为。

博容感觉自己分成了两半。

一半肉身凡胎如死物般困在那里,和李令歌说笑着,粉饰太平着。另一半魂魄出体,升到高处,冷漠地看着那个身体垂眸,看着他心爱又痛恨的爱人。

博容听到自己平静地说:“我也记得殿下的私事,也很关心殿下。比如,我仍记得,十四岁的殿下大言不惭,跟人说凭什么李明书可以当皇帝,她只能陪读,她想当女帝。”

李令歌蓦地眼眸僵住。

她一点点抬头,看着博容温润的、沾染风霜的眼睛。

她看不懂这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睛。她为之沉迷又为之警惕、惊恐,她爱这个人的君子之风,又恨这个君子为何不顺她意,恨博容了解全部的她——所有的隐瞒、秘密、肮脏、龌龊。

李令歌慢慢笑起来。

她将脸埋入他臂弯间,柔声撒娇:“我那时年少,开玩笑的。你竟记了这么多年。”

博容停顿很久,缓缓伸手,抚她后背,让她放松情绪。

李令歌转移话题:“沈将军如何能收到你的信呢?”

博容:“我发给军中,益州军会代为向各地军营送信的。阿无若是看到信号,便会去取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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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件发往益州军,杨肃收到信件。他见博帅有一封信是给沈青梧的,当即心中一动——他许久没见到那个无法无天的沈青梧了。

博帅的信件,各方军营都会快速送达,与他这样的普通将军不同。既然如此,杨肃何不搭博帅的方便车,也给沈青梧写那么几封信呢?

军中整日不是操练就是男人间无聊的比试玩笑,沈青梧的安静古怪,倒显得独特了。

此时,在张行简那方,长林也正在向他汇报东京城如今的新气象。

长林兴高采烈:“张二娘子和张家几个年纪大的长辈已经在前日进东京了,好些大臣前去探望,孔相去躲病了。哼,那个少帝倒是好心,还送了些赏赐,说什么委屈爱卿了。”

长林:“少帝还跟二娘子打听你的动向,二娘子说不知,少帝松口气。”

这些消息,都是昨日快马加鞭、累死三匹马送来的最新消息。张行简不入东京,想处理东京的事,本就如此繁琐。好在,事情终于有了不错的结果。

起码这个年,张家是能舒舒服服过去的。

张行简披衣坐在窗下翻看新的送来的卷宗,他道:“孔业无法压制少帝,少帝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开始难以收敛。少帝自然怕我归朝,怕重新回到以前被压制的现状……而帝姬不归……”

他微皱眉。

他暗想博容是否做得太好了,好得超乎他的预判了?

博容竟然毫无心理压力就能接受与李令歌周旋,不让李令歌回归东京……再加上博老三身死之事,孔业追杀张行简之事……

张行简将卷宗扔到案上,敛目沉思。

他想他的目的是帮博容掩埋身份,帮自己争权,让孔业翻不了身,徐徐图之后,除掉少帝,从皇室中扶持新的皇帝登位……

博容的目的,真的和他一样吗?

博容似乎从来没说过,他的目的与张行简一样。博容似乎从头到尾,只是默认、默许……

张行简以手捏眉心,良久不动。

长林:“郎君?”

张行简轻声:“长林,你说——若是沈青梧抛弃我,毁我前程与计划,将我赠予她的好全不作数,明知我待她的心,她依然选择视而不见,她不相信我相信别人,用决裂手段抛弃我报复我,毁我望想毁我情毁我爱……我会如何是好?”

长林惊讶。

长林半晌支吾:“属下不知……但以郎君的脾性,最慈善的做法,也是自此心死,不再与她有丝毫往来了吧?”

日光从窗棂缝隙中探入,落在张行简仰着的颈间雪白喉结上。

张行简轻轻“嗯”一声。

张行简道:“我自认我脾性不错,多忍少恶,但再喜爱一人,经历过于狠绝的手段后,我也会放弃。那么,博容为什么就可以对李令歌的过往行径视若不见,与她和平相处那么久仍相安无事?”

他喃喃自语:“是我看轻了感情的分量?是我仍不如他心胸宽大?

“还是说……”

长林追问:“什么?”

张行简不语。

但他心中在自问——还是说,博容骗了他?博容有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想法,不过是在利用他张行简,来达到这一目的?

可是,博容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博容说的关于过往的话,有几句真几句假?

李令歌当真可悲,李明书当真杀人,张家父母……真就死得那么无辜?

张行简叹口气。

他判断不出来。

他判断不出来的原因,是他无法模拟博容的心情,他不知道家破人亡心如死灰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一个人在经历那种过去后还是不是一个正常人……

张行简能做的,仅仅是提防着一切,保护好张家,保护好沈青梧。

博容计划什么他都无所谓,他相信自己足以应付,他唯一需要多费心的,是如何让沈青梧与那些事都无关;博容对沈青梧称不上好,但张行简会让沈青梧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

长林低头思索着郎君的话是什么意思,一阵细索脚步声从耳边过去,因这几日常听到,他并未注意。

却见那闭着目仰卧在太师椅上沉思的郎君蓦地睁开眼。

张行简手扶在窗缘上,身子向外微探,微笑:“梧桐!”

清晨微光,衣袍展扬。沈青梧回头,看到一个俊雅风流的郎君倚在窗边含笑,眼睛像月光穿透湖水泛起的涟漪柔波。

张行简另一手向长林摆了摆,做手势,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长林见郎君满心满眼都是沈青梧,十分不是滋味地离开前,回头偷看,见沈青梧三两步就跳到了窗前,隔着窗看他们郎君。

长林心中稍有安慰:至少沈青梧对他们郎君态度虽然不怎样,却是一贯迷恋得很。

沈青梧站在窗下,看着张行简:“叫我做什么?”

他笑着问她:“大早上的,你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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