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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簪(41)

作者: 陈浮浪 阅读记录

暮芸明白了。

这是去牧州卧底。

其实要是按照顾安南这些年发展起来的路数, 一路横冲直撞地蛮干才比较像他——这次之所以要想法子用“计策”, 大抵是因为硬碰硬的话,实力不允许了。

牧州南有玄灰山脉,北据愿江天堑,易守难攻不说,更是从南境入关的必经之地。更重要的是,眼下顾安南手里只有三万兵,而牧州,则至少有十五至十八万——

这还不算刚刚折损在顾安南手里的水军。

无论是在钱粮还是备员上,怎么看实力都太过悬殊,如果不是顾安南先后拿下了匈奴大单于和南境九郡的守君,只怕赌盘上根本就没人稀罕在他身上下哪怕一枚铜钱的注。

想要在这种情况下以少胜多,不指望奇计是不成了。

“法子说起来虽然简单,但胜在早有铺垫。”何三拂尘一甩,骄傲道:“只要能将牧州的城门骗开一个,咱们便有了胜的把握。”

柳四娘想了想,缓缓点头道:“此计的核心要义,恐怕就在一个‘快’字上——牧州人多,但人越多调配起来就越麻烦,这就好比在灶房烧饭,有时候人多反倒手磕脚碰地打官司。”

何三很是捧场地鼓掌道:“正是正是,四娘说得是!”他继而走到暮芸面前半蹲着:“殿下,您觉着……此计如何呢?”

暮芸想了想——

官祜杰这位“坐下君”惯来首鼠两端,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两边投靠”,就算官祜杰父子二人明面上已经投靠了顾安南,却也不耽误他私下里给符盈虚那边送礼。

一来这本就很符合官祜杰的做派,不容易让牧州那边生疑;二来图州是南境九郡中地方最偏,占地最小的一个,大家从来都当他们是透明人,谁也不稀罕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详查。

这一招潜伏计,至明至暗,实在得宜。

暮芸把药碗放到一边:“这亲信中有一个是女子?”

“殿下果然聪慧!”何三立即拍马屁道:“此二人身份上是官祜杰的远亲,乃是一对夫妻,平日里都在宁州那边做买卖,这次是特意带了重宝回来献给符盈虚的。”

原来是要假扮夫妻。

暮芸下意识瞧了一眼顾安南,对方偏过头去,可疑地咳了一声。

“噢——”暮芸意味深长地道:“看来我是那个‘妻’了。三石大哥年纪正好,又是心细的武将,不如我就与他做回夫妻吧?”

所有人:“……”

顾安南:“呵。”

何三毛都炸开了:“不不不,这可使不得,铁三石他……”

“何大哥,怎么在殿下这?让我好找!”说话间,小院里走进来了一个笑吟吟的少年人,正是张鸿,他对何三眨了眨眼:“外头三石兄弟在找你,好像是他带人在水盐湾训练时发现了一个马蜂窝,临时起意想吃点蜜,结果被蛰住鼻子了,请你去给瞧瞧。”

何三给他递了个感激的眼色,而后抹了把脸:“……殿下,瞧见了吧,这就是咱家心细的武将!四娘别再瞧热闹了!跟我一起去打个下手!一天天尽不让人省心!”

他急匆匆要走,又不放心,张鸿了然道:“你放心,我同殿下讲。”

院里只剩下三人,张鸿回头瞧了眼顾安南。

“怎地,”顾安南抱臂道:“我听不得?”

少年张鸿笑嘻嘻道:“当然听得,只是大帅不用给自己起个新名字吗?来的路上我瞧见厨房那边正在刻萝卜章,大帅现在去,应该正好能赶上。”

顾安南忽然瞧了一眼暮芸:“唔,起名字。”

暮芸越发迷茫了:“干什么要起名?你瞧我是什么意思?我给你起?”

顾安南鼻子里发出一声哼,袍角一掀,迈开长腿就出了院,出得门来没走多远,忽然瞧见有个半大小子蹲在墙根底下,手里捧着个册子正在念念叨叨。

这小子他认识,好像叫姚谅还是什么,镇日里跟在暮芸身后,瞧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腰细腿长,正是暮芸喜欢的那一挂。

他默不作声地转了个角度,瞧见了小少年的正脸。

嗤。

并不如何。

腿也没有我的长。

顾大帅歪头一瞧,发现那册子上还有图画,遂大踏步走上前去,照着后脑勺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你才多大?少看这些不健康的东西。”

姚谅抬头瞧见自家大帅,双眼先是一亮,而后迷茫道:“啊?可是殿下叫我多认字呀。”

“看春宫图能认个鬼的字?!”

顾安南劈手夺过那小册子,瞧见封皮上亮堂堂的“元泰诗选”四个大字。

以己度人的顾大帅:“……”

他摸了摸鼻子,而后又在小少年的后脑勺抽了一巴掌:“谁十五六读这个?”

“殿下说大家都读!”姚谅无辜地翻开一页给他瞧:“大帅你看,这首里面还有殿下的名字呢!我没认错吧!你看!”

顾安南“啪”一下合上册子,十分自然地将东西收在了自己怀里,大尾巴狼一样地说道:“男子汉顶天立地,少读这些酸唧唧的东西——你去我书房取兵书来看。”

姚谅登时开心了:“当真!”

“嗯,”顾安南把诗集往怀里揣了揣:“有不会的就来问。”

小少年欢呼一声蹦跶走了,完全没察觉他家无耻的大帅在背后又哗啦啦地翻开册子翻看那一页——

“渭北春天树……”阳光擦着男人高挺的鼻梁落在书页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影,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变得像一汪幽深的湖水:“江东日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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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算是清净啦,”另一边,小院内,张鸿也不见外,自去搬了小凳坐在暮芸跟前,朝暮芸一咧嘴,笑得干干净净:“殿下,下臣有事禀奏。”

“爱卿平身。”暮芸坐在木楼梯上,用那根雀羽在他头上轻盈地一点,戏谑道:“我说张爱卿,这牧州就非打不可吗?”

“是,”张鸿还是笑着,眼神却认真起来:“大帅奔波了三年,虽有人马,却无一个切实的基地——我为他选了南境,既然如此,牧州就必须拿下来。”

暮芸点头道:“牧州之于南境,就如同一块他入主中原的跳板,如果将来此地反为楚淮所得,那这南境老家便守不住了。”

张鸿:“而且速度要快。”

暮芸:“怎么算快?”

张鸿伸出三根手指,在暮芸瞬间肃然的注视中说道:“殿下还有三个月,所以,考虑到种种因素,大帅必须在半个月内拿下牧州。”

黄灿灿的落叶被秋风刮着打起一个旋,枝叶碎裂,杆梗寸断,在这寂静的院子里发出沙沙响声。

少年军师有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淡樱色的唇微微开启:“殿下想救荆庭,就必须在暴汛期结束前带一支足以和楚淮抗衡的力量回到洛阳。否则三月之后洛河褪涨,便再没有什么能拦住楚淮了。”

暮芸垂下眼帘,捧起药碗,苦涩的口感冲刷着她的味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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